胶带撕开的声音。
刺啦——很长的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特别尖锐。胶带从卷轴上被扯下来,粘性的一面暴露在空气中,很快就沾上灰尘,变得不那么粘了。
苏小小手里握着胶带卷,另一只手拿着剪刀。她蹲在地上,面前摊开一个纸箱。纸箱不大,棕色的,表面印着快递单撕掉后留下的白色痕迹。箱子里空空的,底部垫着几张旧报纸。
窗外的天是铅灰色的。
早晨七点,但光线暗得像傍晚。云层压得很低,沉甸甸的,随时要塌下来。没有风,树一动不动,枝条僵硬地伸着,像冻僵的手指。
房间里很冷。
暖气片昨天夜里停了。宿管说管道检修,要停一天。空气里的温度一点点流失,呼吸时能看见白气,一小团一小团,在面前散开。
小星坐在纸房子里。
身上裹着那件米黄色的小手帕,裹得很紧,只露出脑袋。手帕不够厚,寒意还是能透进来。她缩着脖子,手藏在手帕里,手指冻得有点僵。
她看着苏小小。
苏小小蹲在纸箱前,一动不动。手里握着胶带卷和剪刀,眼睛盯着空纸箱。看了很久,好像那纸箱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然后她动了。
放下剪刀,拿起胶带卷。撕下一段胶带,大概二十厘米长。胶带在空中晃荡,粘性的一面朝下,粘住了一些灰尘微粒。她用手指捏住胶带两端,拉直,贴在纸箱的一个边角上。
贴得很仔细。
用手指把胶带抚平,从这头到那头,一遍,又一遍。确保胶带完全贴合纸箱表面,没有气泡,没有褶皱。边缘也按紧,按得胶带发出细微的吱吱声。
一个角贴好了。
她换了个方向,撕下第二段胶带。同样的长度,同样的动作。贴好,抚平,按紧。
然后是第三个角,第四个角。
纸箱的四个角都用胶带加固了。
她停下来,看着加固好的纸箱。伸手进去摸了摸四个角,确认胶带都贴牢了。然后她站起来,走到柜子前。
柜门打开,里面东西不多,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她蹲下来,从最底层拿出一个铁盒。红色的,印着白色小花,漆掉了些,露出银色金属。
就是那个装零碎东西的铁盒。
她拿着铁盒走回纸箱旁,坐下。打开盒盖,里面的东西已经清空了,只剩下几张垫底的硬纸板。她把硬纸板拿出来,用手掌压平。
铁盒空空的,内壁很光滑,能反射一点微弱的天光。
她拿起铁盒,举到眼前,往里面看。看了几秒钟,又把铁盒放下。从旁边拿起一把尺子,伸进铁盒里,量了量尺寸。
长,宽,高。
量完了,她放下尺子,手指在铁盒边缘敲了敲。金属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她站起来,走到桌边。
纸房子在桌上,小星在里面,裹着手帕,看着她。
苏小小弯腰,脸凑近房子的窗户。呼吸的热气在塑料纸上凝成白雾。她没擦,就透过白雾往里看。
“小星。”
她叫了一声。
小星抬起头。
苏小小的手指从门洞伸进来,很轻地碰了碰她的手。手指冰凉,比房间里空气还凉。
“出来一下。”
她说。
小星解开手帕,从房子里走出来。走到门槛上,站着。毛衣太大了,下摆垂到脚踝。她没穿袜子,光着脚,脚趾冻得发红。
苏小小伸出手,手掌摊开在桌面上。
小星踩上去。
手掌很凉,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站着,等。
苏小小把手抬起来,抬到眼前。眼睛看着掌心里的她,看得很仔细,像在检查什么。
“你穿这件毛衣太大了。”
她说,声音很轻。
小星低头看了看自己。毛衣确实大,袖子长出一截,下摆拖到脚踝。领口也松,随时会滑下来。
苏小小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捏了捏毛衣的袖子。棉线很细,织得密,但确实太大了。
“我给你改小一点。”
她说,但没动。手指还捏着袖子,眼睛看着小星的脸。
看了很久。
然后她放下手,让小星站在桌面上。转身去柜子里找出针线盒。打开,拿出针,线,剪刀。
她坐回椅子上,让小星站在她面前的桌面上。拿起毛衣的袖子,量了量小星胳膊的长度。用指甲在袖子上掐了个印子。
然后穿针引线。
线是白色的,很细。她捏着针,对着光,眯起眼睛穿线。穿了几次才穿进去,手指有点抖,大概是冷。
穿好了,打结。
拿起袖子,沿着掐的印子开始缝。针尖穿过棉线,一针,一针。缝得很慢,很仔细,针脚很密。
缝的时候,她的脸离小星很近。能看见她睫毛的颤动,能看见她鼻尖上细小的汗珠——虽然冷,但穿针这种精细活还是让人紧张。
也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洗衣粉的味道,淡淡的,混着一点皮肤的暖意。
小星站着,不动。
看着针在自己袖子上进进出出,看着线一点点把袖子缩短。线是白色的,在米白色的毛衣上不太明显。
一针,一针。
房间里很安静。
只有针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咝——咝——。还有苏小小偶尔的呼吸声,轻轻的,有节奏的。
窗外有鸟飞过。
影子掠过窗户,很快消失。
然后又是安静。
缝完了一只袖子。
苏小小打了个结,剪断线头。拿起另一只袖子,量长度,掐印子,开始缝。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专注。
小星看着她的手。
手指很灵活,捏着针,穿过去,拉出来,拉紧。动作熟练,像做过很多次。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边缘光滑。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只手,碰过她很多次。
摸过头,摸过脸,摸过背,摸过腿。
现在在给她缝衣服。
缝一件她可能再也穿不到的衣服——如果苏小小真的把她留下。
但苏小小说要带她走。
装进铁盒,装进纸箱,带走。
去哪里?
不知道。
但至少,不是一个人留在这里。
一针,一针。
另一只袖子也缝好了。
苏小小打结,剪线头。放下针线,拿起毛衣,仔细检查。袖子缩短了,现在长度刚好到手肘。下摆还是长,但她没改。
“这样好多了。”
她说,把毛衣递过来。
小星接过毛衣。棉线很软,带着苏小小的体温。她脱下旧毛衣,穿上这件改过的。确实合身多了,袖子不长了,活动方便。
苏小小看着她穿好,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领口。手指碰到脖子皮肤,凉凉的。
“冷吗?”
她问。
小星摇摇头。
其实冷。但说冷又能怎样呢?暖气停了,房间里就是这么冷。苏小小也没办法。
苏小小收回手,站起来。她走到纸箱旁,拿起铁盒,又走回来。把铁盒放在桌面上,打开盒盖。
“你进去试试。”
她说,手指了指铁盒里面。
小星看着那个铁盒。
红色的,漆掉了些,露出银色金属。里面空空的,内壁光滑。不大,但对她来说足够大,可以躺下,可以翻身。
她走过去,走到铁盒边缘,往里看。
内壁反射着天光,亮亮的,像镜子。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小小的,模糊的。
她抬起脚,踩进去。
铁盒很凉,金属的凉,透骨。她踩进去,站在盒底。盒底是平的,有点滑,需要小心站稳。
苏小小弯腰看着她。
“躺下试试。”
她说。
小星躺下。
盒底很硬,金属的硬。躺上去硌得慌,脊椎骨节一节一节抵着金属。但空间确实够大,她伸直胳膊也碰不到边缘。
苏小小伸手进来,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可以翻身吗?”
小星翻身。
侧躺,平躺,趴着。都可以,空间足够。
“坐起来呢?”
小星坐起来。
头顶离盒口还有一段距离,不会碰头。
苏小小点点头,表情满意。她收回手,直起身。
“那就这样。”
她说。
但没马上行动。她站在那里,看着铁盒里的小星,看了很久。眼神复杂,有犹豫,有不舍,有决绝。
窗外开始下雪。
细碎的雪沫,不是雪花,是雪粒。打在玻璃上,沙沙沙,像无数只小虫在爬。很快,玻璃上就蒙了一层白色,外面的世界看不见了。
房间里更暗了。
铅灰色的天光被雪遮住,一切都笼罩在灰蒙蒙的影子里。
苏小小转身,走到墙边,打开灯。
日光灯管闪烁了几下,亮起来。白色的光,冷冰冰的,照亮整个房间。也照亮那个纸箱,那个铁盒,那个坐在铁盒里的小星。
灯光下,一切都很清晰。
纸箱的棕色,铁盒的红色,毛衣的米白色。苏小小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有点苍白,眼圈有点青,大概没睡好。
她走回来,在桌边坐下。
手伸过来,碰了碰铁盒的边缘。
“里面需要垫点东西。”
她说,像是自言自语。
她站起来,去柜子里找。找出一块绒布,蓝色的,很软。是她之前做枕头剩下的布料。她拿着绒布走回来,用剪刀剪下一块,大小正好铺满铁盒底部。
铺好了,她让小星出来,把绒布铺平。绒布很软,铺在金属盒底,触感好多了。
“再垫一层。”
她又剪了一块,铺在第一层上面。两层绒布,厚实,柔软。
铺好了,她让小星进去试试。
小星躺进去。
确实舒服多了。两层绒布缓冲了金属的硬度,躺上去不再硌得慌。而且绒布保暖,隔绝了金属的凉意。
苏小小弯腰看着,点点头。
“还需要盖的。”
她说。
她又去柜子里找。找出一块更小的绒布,红色的。剪成合适的大小,叠起来,放在铁盒一角。
“这是被子。”
她说。
然后她又找出一小块棉花,白色的,蓬松。用布包起来,缝成一个小枕头。放进铁盒,放在另一角。
“枕头。”
她说。
铁盒现在像个小房间。底部铺着两层蓝色绒布,一角放着红色绒布被子,另一角放着白色棉花枕头。
小星躺在里面,看着盒口上方的苏小小。
苏小小也在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
日光灯的光白晃晃的,照得一切都有些失真。
苏小小伸手,碰了碰小星的脸颊。
“你会害怕吗?”
她问。
小星没回答。
“在里面,黑黑的,小小的。你会害怕吗?”
苏小小又问,声音很轻。
小星还是没回答。
害怕?
当然害怕。
被关在一个铁盒里,黑黑的,小小的。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不知道会经历什么。
但比起一个人留在这里,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对一个月的黑暗和寂静——
也许铁盒更好。
至少,苏小小在。
至少,不是一个人。
苏小小收回手。
她站起来,转身去收拾别的东西。把桌上的食物袋整理好,一袋一袋,放进纸箱。饼干袋放最下面,罐头放上面,肉放旁边。摆得很整齐,像在玩拼图。
然后是水。两大瓶五升的水,很重。她抱起来,放进纸箱,靠在角落。
小夜灯也放进去,插头卷好,放在食物袋旁边。
然后是几包纸巾,一盒创可贴,一小瓶酒精棉片。这些也放进去。
纸箱渐渐满了。
食物,水,日用品,堆在一起,形成一个紧凑的布局。
苏小小停下来,看着纸箱里的东西。想了想,又去柜子里拿出一卷垃圾袋,一包湿巾。也放进去。
都放好了,她退后一步,看。
纸箱里堆得满满的,只剩下一个角落空着。
那个角落,是留给铁盒的。
她走回桌边,看着铁盒里的小星。看了几秒钟,然后伸手,小心地把铁盒拿起来。
铁盒在她手里,沉甸甸的。不只是小星的重量,还有绒布,枕头,被子的重量。
她捧着铁盒,走到纸箱旁。弯腰,小心翼翼地把铁盒放进那个空着的角落。
放进去,调整位置。让铁盒紧贴着纸箱内壁,稳当,不会晃动。
放好了,她蹲在那里,看着纸箱里的铁盒。
铁盒在纸箱的角落里,红色的,在棕色纸箱和白色食物袋的衬托下,很显眼。
她伸手,碰了碰铁盒的盖子。
盖子还没盖上。
她犹豫了一下,收回手。站起来,去拿胶带和剪刀。
撕下一段胶带,大概半米长。拿着胶带走回纸箱旁,蹲下。把胶带贴在纸箱开口的一边,拉过去,贴到另一边。
纸箱的开口被封住了三分之一。
她停下来,看着剩下的开口。又看看铁盒,看看铁盒里的小星。
小星躺在铁盒里,透过盒口看着外面的她。
光线从纸箱开口漏进来,照在铁盒里,照在她身上。能看见苏小小的脸,在纸箱边缘上方,看着她。
“我需要留个口。”
苏小小说,像是解释。
“完全封死的话,你会闷死的。需要空气。”
她又撕下一段胶带,贴在开口的另一边。这次只贴了一半,留出一条缝隙。
缝隙大概五厘米宽,从纸箱的一头延伸到另一头。
贴好了,她伸手试了试缝隙的大小。手指能伸进去,能碰到里面的东西。
“这样空气可以流通。”
她说,声音很轻。
然后她站起来,去拿笔和纸。
纸是普通的A4纸,白色的。笔是黑色签字笔。她坐在桌边,开始写。
写得很认真,一笔一划。
小星在铁盒里,看不见她写什么。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沙沙沙。
写了一会儿,停了。
苏小小放下笔,拿起纸,看了一遍。然后折起来,折成小方块。走回纸箱旁,蹲下,从缝隙里把纸塞进去。
纸塞在食物袋和纸箱内壁之间,露出一角。
塞好了,她站起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白气在灯光里散开。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条缝。
外面还在下雪。雪粒变成了雪花,大片大片的,悠悠地落。地上已经白了,薄薄的一层。树,路,楼顶,都盖上了白色。
世界很安静。
雪落无声。
她看了一会儿,拉上窗帘。转身走回房间中央,站在那里,看着纸箱。
纸箱在地上,棕色的,封了胶带,留了一条缝隙。里面装着食物,水,日用品,还有那个红色铁盒,铁盒里的小星。
一切都准备好了。
只等明天。
明天,一月十号。上午九点二十的车。她会拖着这个纸箱,去火车站,上车,回家。
把纸箱带回家。
把小星带回家。
藏在房间里,藏在父母看不见的地方。
一个月。
然后带回学校。
计划是这样的。
但计划总是会变的。
苏小小走到桌边,坐下。手肘撑在桌面,双手捂着脸。
捂了很久。
放下时,眼睛红红的。
她站起来,走到纸箱旁,蹲下。手从缝隙伸进去,摸索着,摸到铁盒。手指碰到铁盒的盖子,很凉。
她把盖子打开一点。
光线从缝隙漏进铁盒,照在小星脸上。
小星躺着,看着她。
苏小小的手指伸进来,碰了碰她的脸颊。
“小星。”
她叫了一声,声音有点哑。
小星没动。
“明天……明天我们就走了。”
苏小小说,手指在她脸颊上停留。
“去我家。坐高铁,大概三个小时。然后打车,大概半个小时。就到家了。”
她的手指移到小星头发上,很轻地捋了捋。
“我家……不大。两室一厅。我爸妈住主卧,我住次卧。我的房间很小,放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就满了。”
“但我会把你藏好。藏在衣柜里,或者床底下。我爸妈不会发现的。他们不会随便进我房间,不会翻我东西——至少,我希望不会。”
她的手指停下来。
“如果……如果被发现了……”
她没说完。
手指收回去。
盖子重新盖上。
铁盒里陷入黑暗。
只有缝隙漏进来的一点点光,很暗,很模糊。
小星躺在黑暗里,听着外面的声音。
苏小小站起来,脚步声走远。然后是什么东西被拖动的声音,大概是椅子。接着是坐下,叹息。
很轻的叹息,但在安静的房间里听得很清楚。
然后是翻书的声音。
沙沙沙。
一页,一页。
她在看书。
或者说,在假装看书。
因为翻页的节奏很乱,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小星在黑暗里躺着。
身下的绒布很软,枕头也很软。但铁盒很硬,金属的硬,透过绒布还是能感觉到。
空气有点闷。
虽然有缝隙,但空气流通不畅。铁盒里温度在上升,她的体温,加上绒布的保温,让铁盒里变得暖和。
太暖和了,有点闷。
她翻了个身,侧躺着。
面对铁盒内壁。
内壁很光滑,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漆掉了的地方,露出银色金属,亮亮的。
她伸手碰了碰。
金属很凉。
收回手。
闭上眼睛。
黑暗更彻底了。
耳朵里的声音变得清晰。翻书声,呼吸声,暖气片——不对,暖气片停了,没有声音。只有翻书声,呼吸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像敲鼓。
像倒计时。
明天。
明天就要离开。
装在铁盒里,装在纸箱里,被带走。
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见陌生的人。
藏在暗处。
一个月。
然后呢?
然后带回学校。
然后继续这样的生活。
被抚摸,被触碰,被照顾。
被控制,被囚禁,被拥有。
这样的生活。
一直持续下去?
不知道。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现在,此刻,她在这个铁盒里,在这个纸箱里。明天,她会被带走。去一个未知的地方。
害怕吗?
害怕。
但更多的是麻木。
心灵已经麻痹了。对恐惧,对未知,对未来,都麻木了。
只剩下身体的记忆。
记得那些触碰,那些温度,那些温柔。
记得这个铁盒,这个纸箱,这个人。
记得明天要离开。
记得要等。
等什么?
不知道。
翻书声停了。
脚步声走近。
纸箱被轻轻敲了敲。
咚,咚,咚。
很轻,像心跳。
然后缝隙那里有光晃动,苏小小的脸出现在缝隙外。眼睛往里面看,看铁盒,看铁盒里的小星。
“睡了吗?”
她问,声音很轻。
小星睁开眼睛,看着她。
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还有那双眼睛,亮亮的。
“我也该睡了。”
苏小小说。
但她没动。脸还贴在缝隙那里,看着里面。
看了很久。
然后她站起来,脚步声走远。灯关了。
房间陷入黑暗。
只有窗帘缝隙漏进来一点雪地的反光,蓝白色的,冷冷的。
小星在铁盒里,在黑暗里,等着。
等苏小小上床,等苏小小睡着。
等明天到来。
等离开。
等未知的一切。
窗外的雪还在下。
安静地,持续地,覆盖一切。
覆盖这个城市。
覆盖这个房间。
覆盖这个纸箱。
覆盖这个铁盒。
覆盖这个小小的,即将被带走的心灵。
夜很深了。
远处有钟声传来。
铛——铛——铛——
十二下。
午夜了。
一月十号了。
离开的日子。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