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厚重的胡桃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空气里浮动着旧书页与现磨咖啡混合的微涩气息。林薇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骨瓷杯沿,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磁石吸附在父亲林国栋伏案的背影上。他肩背的线条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银发在台灯暖光下晕开柔和的光圈,可那挺直的脊梁深处,分明蛰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哥那边……还没消息?”林薇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份沉静下的暗流。
林峰从阴影里踱步出来,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神情是他惯有的沉稳,只是眼底沉淀着难以化开的凝重。“陈伯刚来过电话,”他拉开另一张椅子坐下,指节在光滑的红木桌面敲了敲,“‘海天盛筵’那边的账目审计,卡在一个关键供应商的关联交易上,对方背景不干净,硬顶着不肯松口。爸的意思,是让我亲自去会一会。”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海天盛筵,林家旗下看似风光无限的游艇俱乐部,此刻却成了扎向家族心脏的毒刺。她太清楚这笔旧账的凶险——当年为拿下黄金海岸线的开发权,父亲曾动用非常规手段,其中牵涉的利益交换如同缠绕的荆棘,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
“审计组的人可靠吗?”她追问,指甲掐进掌心。
“爸亲自挑的,都是跟了我们十年以上的老人,嘴比保险箱还严实。”林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似乎让他眉宇间的褶皱更深了些,“但对方既然敢这么耗着,手里捏着的料,恐怕比我们预想的更致命。”
窗外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缝隙,在地毯上投下几道冰冷的光斑。林薇看着父亲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那个曾经在商场叱咤风云、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此刻的侧影竟透出一种孤注一掷的苍凉。一种混杂着担忧与焦灼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爸最近……是不是睡得更少了?昨晚我路过书房,灯亮到凌晨三点。”
林峰的目光投向父亲微驼的肩背,沉默片刻才低声道:“自从上个月清理海外账户时触动了某个暗桩,他就没真正合眼过。有些事,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好,薇薇。”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林薇攥紧了杯子,滚烫的杯壁灼烧着皮肤也浑然不觉。她当然知道父亲在保护她,可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比任何明刀明枪都更伤人。她渴望分担,哪怕只是站在他身边,成为他可以短暂依靠的支点。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密集的电子音打破了书房的沉寂。不是手机,倒像是某种老式设备启动时的蜂鸣,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固执地从父亲书桌最底层的抽屉深处传来。
林国栋的动作骤然僵住。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扫过整个房间,最终死死钉在那个深褐色的实木抽屉上。那里面锁着他视为禁地的东西——关于母亲意外身亡的旧案卷宗,以及……那些足以将林家彻底拖入深渊的秘密。
“什么东西?”林峰立刻警觉,身体微微前倾,挡在林薇身前。
林国栋没有回答,他的呼吸变得粗重,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诡异的蜂鸣声持续了十几秒,像钝刀割肉般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终于在一声短促的“嘀”后戛然而止。
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刚才更加压抑。
林国栋缓缓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他没有看儿子和女儿一眼,径直走向那个抽屉。金属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的“咔哒”声,在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拉开抽屉,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小铁盒,样式老旧,边角甚至有些磨损。
盒子没有锁,林国栋两根手指将它夹了出来,平放在桌面上。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爸?”林薇忍不住上前一步。
林国栋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缓缓打开了盒盖。没有预想中的爆炸或毒气,盒子里只有一样东西——一枚小小的、造型奇特的黄铜钥匙。钥匙的柄部并非寻常的圆滑,而是蚀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由同心圆和交错线条构成的图案,在灯光下流转着幽微的金属光泽。它看起来不像开启什么贵重物品的锁,更像某种……徽记,或者密码的一部分。
“这是……”林峰的眉头紧紧锁起,职业本能让他瞬间意识到这东西绝不普通。
林国栋的指尖抚过那个蚀刻图案,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追忆,有痛楚,还有一丝如释重负般的疲惫。“很多年前,”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每一个字都在磨损声带,“在你母亲……离开我们之前不久,她把这个交给我,说如果有一天林家遇到无法破解的困局,这把钥匙或许能打开一扇门。”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母亲!那个永远温柔娴静,却在她少女时代骤然凋零的身影,留下的遗物竟然如此神秘。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距离那枚冰冷的钥匙只有寸许。
“等等!”林峰突然出声阻止,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钥匙柄部的图案,“这个纹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迅速转身,大步走向书房角落一个高大的古董立柜,那里存放着一些林家的旧物和纪念品。他拉开一个特定的抽屉,在一堆泛黄的相册和证书中翻找起来。很快,他抽出一本皮质封面、边缘磨损严重的旧相簿。
他快速翻动着,纸张发出哗啦的声响。当翻到某一页时,他停住了。那是一张有些褪色的黑白合影,照片上是年轻许多的林国栋和一个气质温婉的女子——林薇的母亲苏晴,两人并肩站在林家老宅的花园里,笑容灿烂。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廊柱上,挂着一个装饰性的黄铜壁灯。
林峰将照片凑到台灯下,指着壁灯底座上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凸起:“看这里!放大看这个位置!”
林国栋和林薇立刻凑过去。借着灯光仔细分辨,果然在壁灯底座靠近地面的阴影处,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与钥匙柄部图案一模一样的蚀刻标记!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
“这盏壁灯……”林国栋的瞳孔骤然收缩,“是当年你外公亲手设计、从欧洲定制的,全世界仅此一盏,安装在老宅主厅通往藏书阁的走廊尽头。”
藏书阁!林薇脑中灵光一闪。那是林家真正的心脏地带,收藏着最核心的商业机密和历史档案,据说其内部结构复杂如迷宫,安保系统更是家族最高机密。钥匙指向那里?
“爸,您是说……”林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凝重,“这把钥匙,可能是打开藏书阁某个隐秘区域的……密钥?”
林国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枚小小的黄铜钥匙上,眼神变得异常深邃。“你母亲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她不会无缘无故留下这样一件东西。”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如铅,“这些年,我一直在查她当年车祸的真相。表面是意外,但疑点重重。这把钥匙,或许就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条线索。”
线索!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薇心中的迷雾。原来父亲这些年承受的巨大压力,不仅仅是商业上的明枪暗箭,更有为母亲寻求真相的孤勇!一股强烈的酸楚和敬佩涌上心头,眼眶瞬间湿润了。她一直以为父亲是坚不可摧的山,此刻才明白,这座山内部早已被看不见的裂缝侵蚀得千疮百孔。
“所以,‘海天盛筵’的麻烦,和妈的车祸有关?”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求证。
林国栋的目光黯淡下去,点了点头,没有隐瞒:“查到了。当年促成那笔交易的经手人之一,后来在你们母亲出事前不久,突然移民国外,行踪成谜。我怀疑,他们的死,和当年那笔交易背后的见不得光的东西有关联。对方现在抛出‘海天盛筵’的旧账,恐怕不只是为了钱,更是想逼我交出……某些我可能并不掌握的东西,或者,引我去某个地方。”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林薇脑中形成:对方的目标,会不会就是这个钥匙?或者,是钥匙背后指向的那个秘密?
“对方怎么会知道钥匙的存在?”林峰立刻抓住了关键,“妈把它交给您的时候,应该极其隐秘。”
“所以我才不敢确定。”林国栋的语气充满自责,“也许是我哪里疏漏了,也许是……妈当时已经预感到危险,故意留下这个‘烟雾弹’,想误导敌人?”
三种可能性在三人心中盘旋,每一种都指向更深的漩涡。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呼吸都变得困难。
“现在怎么办?”林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坚定地看着父亲,“钥匙在您手里,主动权在我们这边。与其被动等待对方出招,不如主动出击。查清钥匙的用途,找到妈出事的真相,釜底抽薪!”
林峰沉吟片刻,目光扫过父亲憔悴的脸庞和妹妹眼中燃烧的火焰,做出了决定:“薇薇说得对。钥匙既是线索,也是诱饵。我们不能让它继续躺在抽屉里蒙尘。”他转向林国栋,“爸,这把钥匙,暂时由我保管。老宅的藏书阁结构复杂,安保系统我相对熟悉,由我带人去探查比较稳妥。您留在公司坐镇,稳住局面,特别是‘海天盛筵’那边,随时等我消息。”
林国栋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那眼神中有审视,有托付,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小心为上。藏书阁深处……有些东西,最好别惊动。”他意有所指,却没有明说。
“明白。”林峰郑重地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带着体温的黄铜钥匙收入西装内袋。入手微凉,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林薇看着哥哥郑重其事的模样,心中稍定。她知道哥哥的能力,更相信他的忠诚。可看着父亲独自背负着所有秘密和重担的背影,那份想要并肩作战的渴望再次强烈地涌上心头。
“哥,”她叫住正要离开的林峰,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和你一起去老宅。”
林峰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眉头紧蹙:“太危险了。那里情况不明,你留在这里更安全。”
“正因为危险,才更需要人手。”林薇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对老宅的结构也有印象,而且……妈的事,我也该知道真相。哥,我不是需要保护的花瓶,我是林家的一份子,是您的妹妹。”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执拗的哽咽,“让我帮你,好吗?”
林峰沉默地看着她。灯光下,妹妹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不容错辨的坚持和脆弱,那是一种与他如出一辙的、流淌在血脉里的倔强。他忽然意识到,强行将她推开,或许比让她置身险境更让她受伤。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老宅那边我已经安排了可靠的人暗中警戒。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切行动听指挥,遇到任何不对劲,立刻撤退,绝不逞强。”
“嗯!”林薇用力点头,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
林国栋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个孩子。当他看到林峰最终妥协,看到林薇眼中重燃的斗志时,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欣慰。他知道,他守护的这两个孩子,终究已经长大,有了与他并肩面对风雨的勇气和能力。
夜色如墨,将林家位于市郊的百年祖宅笼罩在一片深沉的寂静之中。老宅历经沧桑,红砖墙爬满了岁月的苔痕,高大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鬼魅般的树影。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浸染着林家过往的荣光与秘密,此刻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显神秘莫测。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院墙外一处隐蔽的树影下。林峰和林薇先后下车,动作迅捷而无声。林峰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便装,腰间鼓起一块,显然是藏着必要的防身器械。林薇则换下了平日精致的裙装,穿着一身同样低调的深色运动服,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脸上未施脂粉,唯有那双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
“记住路线,”林峰压低声音,递给林薇一个巴掌大小、造型精巧的电子设备,上面只有一个小小的屏幕和几个按键,“这是微型热成像仪,能穿透部分墙体探测热源。老宅主厅到藏书阁的走廊布局没变,但墙壁后面可能有夹层或暗室。你跟在我身后五米,保持通讯畅通,遇到任何异常震动或热源移动,立刻示警。”
林薇接过仪器,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一振。她熟练地调试了一下,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模糊的色块轮廓。“明白。哥,你以前经常溜进来‘探险’?”她半开玩笑地问,试图缓解紧绷的气氛。
林峰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小时候觉得那地方神秘,总想进去看看有什么宝藏。后来大了,才知道那里锁着的是比宝藏更沉重的东西。”他抬手,指了指前方主厅二楼一扇虚掩的雕花木窗,“我们从那里进去,守卫已经被我支开了。”
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敏捷地攀上外墙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翻入二楼的窗户。屋内一片漆黑,弥漫着老木头和旧书籍混合的独特气味。林峰凭借记忆,精准地避开地上的杂物,带着林薇穿过空旷的大厅,来到通往藏书阁的那条幽深走廊。
走廊尽头,那盏造型古朴的黄铜壁灯依旧静静地悬挂着,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芒。林峰停下脚步,示意林薇拿出热成像仪扫描壁灯底座附近的区域。
屏幕上,代表壁灯本体的热源清晰可见,但在底座后方紧贴墙壁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红色光点,引起了林薇的注意。那光点非常小,形状不规则,若非热成像仪的辅助,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哥,这里!”她低呼一声,将仪器屏幕转向林峰。
林峰立刻蹲下身,凑近观察。他戴上随身携带的薄型手套,小心翼翼地拂去壁灯底座下方积累的灰尘。果然,在底座与地面接缝的最深处,有一个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极其隐蔽的孔洞。孔洞边缘光滑,显然是人工精心打磨而成。
“钥匙孔?”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很像。”林峰从内袋里取出那枚黄铜钥匙,借着月光仔细观察钥匙柄部的图案,然后比对孔洞的位置,“图案的中心点对准孔洞,试试。”
他的动作缓慢而稳定,将钥匙柄部那个复杂的同心圆图案中心,精准地对准了那个微小的孔洞。屏住呼吸,轻轻一旋。
没有预想中的机括转动声,也没有门锁开启的咔哒声。就在钥匙旋转到某个特定角度时,钥匙柄部那个蚀刻图案的中心点,似乎与孔洞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林薇手中的热成像仪屏幕猛地闪烁了一下,那个原本微弱的红色光点骤然变得明亮清晰起来,并且开始有规律地脉动,如同沉睡的心脏被唤醒!
与此同时,他们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走廊两侧墙壁上,几块原本严丝合缝的装饰木板,悄然向内缩进了寸许,露出了后面黑洞洞的空间——那是预设的暗格入口!
“退后!”林峰低喝一声,一把将林薇拉到自己身后,同时身体紧绷,做好了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震动停止了。暗格入口静静地敞开着,里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仿佛巨兽张开的咽喉。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更浓郁的陈旧纸张和尘埃混合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道?
“这里面……”林薇的呼吸有些急促,热成像仪显示暗格深处存在着多个分散的热源,但信号极其微弱混乱,无法判断具体数量和形态。
“不对劲。”林峰的脸色异常凝重,他示意林薇关掉热成像仪以减少干扰,“太安静了。如果真是藏东西的地方,不该有这么强的热源反应,除非……”
他的话没说完,走廊另一头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金属物体落地的脆响!
“谁?!”林峰厉声喝问,瞬间拔出了腰间的电击器,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猛地扫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光束所及之处,只见一个瘦高的身影踉跄着从走廊拐角的阴影里跌撞出来。那人穿着一身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深色衣物,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的黑色面罩,手中握着一把手枪,此刻枪口正对着地面,显然刚才那声脆响就是他失手掉落了弹匣。
那人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遭遇袭击,惊骇地抬起头,面罩下的双眼在强光照射下眯成了一条缝。
“林峰?”一个阴冷、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峰的手电光牢牢锁定对方,电击器蓄势待发,声音冷得像冰:“‘蝰蛇’?果然是你!你们在等什么?等我们打开这个暗格?”
“蝰蛇”这个名字让林薇心头剧震!她虽然不常接触父亲生意场上的阴暗面,但这个名字她却如雷贯耳——一个行事狠辣、神出鬼没,专门替人处理“脏活”的国际雇佣兵头目,据说从未失手过!父亲档案里那些最危险的对手名单上,永远有他的名字!他怎么会在这里?!
“蝰蛇”显然也被林峰的出现打乱了计划,他迅速弯腰捡起弹匣塞回枪膛,动作快得惊人。“林先生,好久不见。”他嘶哑地笑着,枪口缓缓抬起,瞄准了林峰,“没想到您会亲自送上门来。您那位好弟弟派你来送死吗?”
弟弟?林薇猛地转头看向林峰,心脏瞬间沉入谷底!难道……对方口中的“弟弟”,指的是那个多年前因理念不合被父亲驱逐出国、从此杳无音信的林家次子——林浩?!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脏。如果真是林浩在幕后操纵这一切,利用“蝰蛇”来对付他们……那这场针对林家的风暴,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因为它来自血脉相连的至亲!
“林浩给了你多少钱?”林峰不为所动,声音平稳得可怕,“值得你为他卖命,来杀自己的亲哥哥?”
“蝰蛇”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神变得更加凶狠:“少废话!拿命来!”话音未落,他猛地扣动了扳机!
“砰!”
刺耳的枪声在古老的走廊里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林峰的反应快如闪电,在枪响的瞬间,他猛地将身边的林薇狠狠推向旁边一个巨大的青花瓷瓶后面,同时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侧面扑倒!
灼热的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肩膀飞过,狠狠嵌入他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墙壁,溅起一片碎石粉末!
“哥!”林薇被推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器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顾不上自己,惊恐地尖叫着哥哥的名字,挣扎着想爬起来查看他的情况。
“别动!趴下!”林峰的低吼声从瓷瓶另一侧传来,带着压抑的喘息。他刚刚完成了一个惊险的规避动作,左臂外侧的衣袖被撕裂,一道血痕正迅速渗出鲜血,染红了布料。
“蝰蛇”一击不中,毫不停歇,立刻调转枪口再次射击!子弹如同索命的毒蛇,接连不断地射向林峰藏身的方位!
“砰!砰!砰!”
狭窄的走廊里,枪声大作,火光闪烁!古老的木制护墙板被打得木屑纷飞,墙上的油画框应声碎裂!
林薇蜷缩在瓷瓶后面,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每一次枪响都像打在她的神经上,哥哥流血的画面让她浑身冰冷。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但看着林峰一次次惊险地躲过致命的攻击,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又被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取代——愤怒!
这个闯入者,不仅威胁着父亲毕生守护的一切,伤害着她的哥哥,更可能……与那个背叛了家族的“弟弟”有关!
不能只是躲藏!必须做点什么!
她的目光疯狂地在地上搜寻,大脑在极度的紧张中高速运转。刚才“蝰蛇”掉落弹匣的地方……就在离她不远处的几步之外!
机会!
趁着“蝰蛇”换弹夹或者调整位置的瞬间,她必须拿到那把枪!
林薇咬紧牙关,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颤抖的双腿上,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向那个目标挪动。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引起对方的注意。
走廊另一端的枪声暂时停歇了。林峰似乎被压制得无法起身。
就是现在!
“蝰蛇”似乎因为连续射击的硝烟刺激而短暂眯起了眼。林薇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窜出!她的动作爆发力极强,像一只受惊的羚羊,在最短的时间内扑向那把半埋在灰尘里的黑色手枪!
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冷的枪柄!
然而,就在她即将把枪抓起来的刹那,一只穿着黑色作战靴的脚,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地踹在了她的手腕上!
“呃啊!”剧痛让林薇闷哼出声,手中的枪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抛物线,再次落地。
她整个人也被这股巨大的力量踹得向后飞去,重重摔在地上,后背着地,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挤压出去,眼前阵阵发黑。
“找死!”一声暴怒的嘶吼在耳边炸响。
林薇艰难地抬起头,正好对上“蝰蛇”那双因暴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已经转过身,枪口正对着她的眉心!那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死神的凝视,冰冷得让人绝望。
完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走廊另一端突然传来一声更加剧烈的撞击声!伴随着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
是林峰!
“蝰蛇”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他下意识地侧头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
一道黑影如同猎豹般从林薇身后的瓷瓶后暴起!速度快得超出了人类的视觉极限!
是林峰!他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最初的压制,此刻双眼赤红,状若疯虎!他没有选择夺路而逃,反而选择了最凶险的贴身搏杀!
“蝰蛇”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凌厉的劲风已然袭向面门!他本能地举枪格挡,同时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向后腰摸去!
然而,林峰的速度更快!他的目标根本不是枪,而是“蝰蛇”持枪的手腕!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伴随着“蝰蛇”杀猪般的惨嚎!
他的右手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变形,手枪“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剧痛让“蝰蛇”瞬间失去了战斗力。他踉跄后退,左手捂着扭曲的手腕,眼中充满了痛苦和不甘。
林峰一击得手,没有丝毫停顿。他欺身上前,右拳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蝰蛇”的太阳穴!
“砰!”
沉闷的击打声。
“蝰蛇”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知觉。
战斗结束得如此之快,快到林薇还保持着摔倒在地的姿势,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林峰急促的脚步声靠近,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薇薇!伤到哪里了?”林峰单膝跪在她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后怕。他迅速检查着她的身体,当看到她手腕上那片明显的红肿淤青时,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阴鸷。
“我没事……皮外伤。”林薇忍着痛,挣扎着想坐起来,目光却被不远处地上那具昏迷的“蝰蛇”尸体吸引。她的视线越过林峰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后——那个被强行打开的暗格入口。
暗格深处,不再是纯粹的黑暗。借着林峰手电筒的光,可以看到里面并非想象中的藏宝库,而是一个……实验室?
惨白的灯光下,排列着冰冷的金属操作台,上面摆放着各种林薇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空气中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正是来源于此。而在实验室中央,一个巨大的圆柱形透明培养舱里,浸泡在淡绿色营养液中的,赫然是一具……人类的大脑!
那大脑组织保存完好,沟回清晰可见,连接着无数粗细不一的管线,似乎仍在接受着某种仪器的监测和刺激。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这……这是什么?!母亲的线索?还是……另一个更加恐怖的陷阱?!
林峰显然也看到了里面的景象,饶是他素来沉稳,此刻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尽褪。他猛地想起父亲临行前那句意味深长的警告——“藏书阁深处……有些东西,最好别惊动。”
原来,父亲所说的“东西”,是这个?!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那个刚刚被他们用钥匙“唤醒”的暗格,又死死盯住地上昏迷的“蝰蛇”。这个人,这个国际顶尖的杀手,不惜以身犯险潜入林家老宅,目标难道就是这个诡异的地下实验室?还是说……他也是被人利用,来替真正的幕后黑手打开这扇门的?
“哥……”林薇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巨大的困惑,她指着那个培养舱,指尖都在颤抖,“那里面……是什么?”
林峰没有回答。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暗格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里面的景象,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警惕、愤怒,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慢慢蹲下身,从“蝰蛇”的战术背心上摸索起来。很快,他在对方的内袋里,找到了一个防水密封袋。袋子里没有文件,只有一张薄薄的存储卡。
林峰将存储卡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塑料外壳硌得掌心生疼。他知道,这张卡里,很可能藏着解开眼前这一切谜团的关键——关于这个地下实验室的来历,关于那具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大脑属于谁,更关于……那个躲在幕后,操控着“蝰蛇”和林浩,将林家一步步拖入深渊的真正黑手!
他回头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妹妹,又望向暗格深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做了一个决定。
“薇薇,听着,”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里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爸。这个实验室……还有这个,”他扬了扬手中的存储卡,“是我们目前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危险的武器。我们必须弄清楚它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他和妈的车祸,和我们正在遭遇的一切,究竟有什么关联。”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坚定:“我会想办法复制这张卡的内容进行分析。至于这个实验室……”他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培养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暂时封存。但这里显然不安全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回去从长计议。”
林薇看着哥哥凝重的侧脸,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心中五味杂陈。手腕的疼痛,刚才的惊险,目睹的恐怖景象……所有的一切都让她身心俱疲。但当她看到林峰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责任感和保护欲时,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头。
她缓缓点了点头,忍着痛楚站起身,走到林峰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共同面对着眼前这个深不见底的黑暗秘密。
“嗯。”她轻声应道,声音虽弱,却异常清晰,“我们一起查清楚。”
林峰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按在了妹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那手掌宽大而温热,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两人不再停留,迅速收拾好现场(主要是处理了昏迷的“蝰蛇”),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撤离了这座隐藏着无尽恐怖与秘密的老宅。
夜风吹过空旷的庭院,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刻意掩埋的、血腥而疯狂的往事。藏书阁深处的暗格之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关闭,将那片惨白刺目的实验室景象和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大脑,重新封印进永恒的黑暗之中。
但林峰和林薇都知道,这扇门一旦被打开过一次,就再也关不上了。门后的秘密,如同潘多拉的魔盒,一旦释放,必将掀起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而他们,已经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这场席卷整个林家的风暴中心。
归途的车上,林峰紧握着那张小小的存储卡,目光凝视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陷入了更深沉的思索。林浩……蝰蛇……地下实验室……浸泡的大脑……母亲的死……海天盛筵的旧账……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如同散落的珠子,正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而线的另一端,指向的是一个他们完全陌生的、庞大而恐怖的阴谋。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闭目养神、脸色苍白的妹妹。他知道,从今晚起,他们兄妹的命运,林家未来的走向,都将与这个深埋地下的秘密紧密相连。前路是深渊还是生路,无人知晓。
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彼此的手,在这片汹涌的暗涌中,奋力前行。
车灯撕开浓重的夜幕,驶向未知的黎明。而那枚开启地狱之门的黄铜钥匙,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林峰的西装内袋里,冰冷依旧,却仿佛拥有了生命,在黑暗中无声地搏动着,预示着一场席卷整个都市家族的巨大风暴,已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