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振华叔!谢谢红梅婶子!我一定好好珍藏!” 周慧慧连声道谢,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仿佛怀里的不是一幅画,而是一件无价的珍宝。她明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目光在周振华温和的脸上快速掠过,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几拍。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像是要抓住一个绝佳的机会,语气变得轻快而期待:“对了,振华叔,红梅婶子,明天镇上不是有大集吗?十里八乡都热闹得很!我爹娘也去,我想着你们要不要一起去?可热闹了!听说这次还有从县里特意请来的杂耍班子呢,要表演顶碗、走钢丝,可厉害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试图描绘出那份热闹景象,眼神亮晶晶地望向高红梅,带着明显的怂恿。
高红梅一听“赶集”两个字,眼睛瞬间就亮了,像被点亮的烛火。乡下生活日复一日,平静得像村口的池塘,赶集便是那投入池中的石子,能激起无数欢快的涟漪。这不仅是采购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机会,更是难得的消遣和社交场合。能看看热闹,听听吆喝,遇见熟络的乡邻聊上几句,再买些平日里舍不得买的新鲜玩意儿,足以让她高兴好几天。她几乎立刻就把目光转向了周振华,那眼神里混合着询问、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得到应允的恳切,像个等待大人发话的孩子。
周振华将妻子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不由得一软。他深知生活的平淡,也乐意让妻子多一些开心。看着高红梅那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哪里会忍心拒绝,便温和地点了点头,语气沉稳地应道:“行啊,最近天气都挺好,明天看样子也是个晴天,一起去逛逛也好,散散心。正好,家里的煤油快见底了,盐罐子也空了,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农具,添置些回来。”
“太好了!”周慧慧见他们答应,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脸颊因为兴奋而更加红润,“那咱们就说定了!明天早上,太阳刚爬上东山头,咱们就在村口那棵大槐树下集合,一起结伴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热闹的场景,心情雀跃不已。
目的圆满达成,心心念念的画像也稳稳地抱在了怀里,周慧慧只觉得满心欢喜,像灌满了蜜糖。她再次郑重地道了别,抱着画轴,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开。她走路的姿态都带着欢欣,像一只终于觅得心爱果实的小松鼠,蹦蹦跳跳地消失在篱笆墙的拐角处,那清脆的笑声似乎还留在院子里,随着微风轻轻飘荡。
等她轻快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高红梅才收回目光,脸上兴奋的神情丝毫未减,反而更加浓郁。她转身面向周振华,眼睛闪着光,开始掰着手指头,絮絮叨叨地计划起来,语速都快了几分:“哎呀,明天赶集可是大事!得好好盘算盘算!首先得买点新布,要厚实耐磨的灯芯绒或者卡其布,眼看天就凉了,得赶紧给你做件新秋衫,你那件旧的袖口都磨得快透亮了!再扯几尺花布,给我自己也做件罩衫。对了,还得买点五花肉,要肥瘦相间的那种,回来咱们包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吃!想想就香!” 她咂咂嘴,继续道:“还有啊,我纳的那双鞋底还差几股颜色鲜亮点的丝线绣鞋面,明天得去货郎担子那儿好好挑挑。哦,对了对了,家里的针钝了,顶针也有点松,都得换新的。要是看到有卖雪花膏的,也瞧瞧……”
她一项项数着,脸上洋溢着对明天集市生活的热烈憧憬,那是一种对平凡日子细致入微的热爱和经营。周振华安静地听着,并不打断,只是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妻子因为一场即将到来的集市而焕发出的活力与光彩。这种充满烟火气的琐碎计划,在他看来,远比任何高谈阔论都更动听,更让人感到踏实和温暖。他笑着应和道:“好,都听你的。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明天咱们早点起,我先把鸡喂了,院子扫了,咱们吃了早饭就出发,赶早集东西齐全。”
夕阳的余晖愈发浓郁,像化开的蜂蜜,将小小的院落彻底浸染成温暖的橘金色。柴火垛、篱笆墙、窗棂,乃至高红梅带着笑意的脸庞,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这暖融融的暮色,仿佛也预示着明天必将是一个充满生机、乐趣和收获的日子。而周慧慧那幅精心绘制、承载着少女心事的画像,以及即将到来的、人声鼎沸的热闹集市,都像是一笔笔鲜艳的色彩,为这平静如水、朴实无华的乡村生活画卷,添上了更多鲜活、生动的细节与浓浓的期待。
周慧慧抱着画轴,几乎是脚下生风般往家走。怀里的画卷硬挺挺的,隔着报纸也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像一块烧红的炭,熨帖着她的胸口,让那颗心一直热乎乎的,跳得也格外有力。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大路,而是下意识地拐上了那条沿着小溪、相对僻静的小径。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几片早落的梧桐叶子在水面上打着旋儿,悠悠地漂向远方。她的心情,也像这溪水,欢快而荡漾,却又比溪水多了许多难以名状的涟漪。
她忍不住又找了一处干净的河滩地坐下,再次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卷。夕阳的金光斜照在画面上,给画中人的脸颊和衣衫都镀上了一层更加梦幻的光泽。画里的“周慧慧”在暖光中微笑着,眼神清澈,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宁静与美好。她伸出指尖,极轻极轻地触摸着画上的笔墨,尤其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含着笑意的眼角。这是振华叔眼中的她吗?他真的觉得她“模样生得俊”吗?这朴素的夸赞,此刻在她听来,比任何文绉绉的诗句都更动人心弦。一股混合着羞涩、欣喜和某种隐秘自豪感的暖流,再次席卷了她。她将画卷紧紧抱在胸前,仰起头,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只觉得天地万物都变得格外可爱。
回到家里,父母自然对这幅画像赞不绝口。慧慧娘摸着光滑的画纸,啧啧称奇:“哎呦喂,振华这手艺真是神了!瞧把我们慧慧画的,跟年画上的仙女似的!这眉眼,这神态,活脱脱就是本人,可又比本人更水灵!” 慧慧爹也凑过来看,憨厚地笑着点头:“嗯,是好!周先生是有大本事的人,埋没在咱这乡下地方了。” 父母的夸赞让周慧慧心里甜滋滋的,但她只是抿着嘴笑,没有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地附和,仿佛这个喜悦需要独自珍藏,细细品味。她小心地将画像卷好,暂时收进了自己房间那只陪嫁来的旧木箱里,和几件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放在一起,决定等明天从集上回来,再找个合适的地方悬挂。
这一夜,周慧慧睡得并不踏实。脑海里一会儿是画中巧笑倩兮的自己,一会儿是周振华沉静作画的样子,一会儿又幻想起明天赶集的热闹场景——当然,幻想的核心,总是不可避免地围绕着能否与振华叔、红梅婶子同行,能否有机会和他多说几句话。她在炕上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