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城的丰饶广场，今晚彻底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篝火烧得比城墙还高，把半个夜空都映成了橘红色。大块的烤肉在铁架上滋滋作响，油脂滴进火里，爆开一串串带着肉香的火星。麦酒的甜香混着食物的焦香，在空气里滚来滚去，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孔，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叫唤。
为了庆祝那场想都不敢想的大捷，也为了安抚被封锁了半个多月，心里头那根弦快绷断了的民众，露娜把城主府的酒窖和粮仓都给搬空了。
整个广场上人山人海，士兵们和民众们勾肩搭背，扯着嗓子吼着不成调的歌，把手里的木头酒杯撞得“砰砰”响。
程钧手里端着一杯果酒，懒洋洋地靠在一根柱子上，看着广场中央那个临时搭起来的高台。
露娜就站在高台的正中央。
她换下了一身戎装，穿上了一件银白色的王女礼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蔷薇暗纹，在火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她那头银白色的长发被精心打理过，红宝石般的眼睛，映着台下成千上万张激动而崇拜的脸。
她不再是那个在铁匠铺里，把所有希望都押在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身上的落魄公主。
她现在是女王。
一个用一场辉煌胜利，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能力的女王。
“……此役首功，当属卡恩将军！”
露娜的声音通过一个简易的魔能扩音器，传遍了整个广场。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丝还未完全褪去的青涩，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卡恩那魁梧的身躯“霍”地一下站得笔直，他迈开大步走上高台，单膝跪地。
“为女王陛下效死！”
露娜亲手为他佩戴上了一枚代表着最高军功的“金穗蔷薇”勋章，又赏赐了他一套由雪亮钢打造的全新铠甲和一柄锋利的长刀。
广场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程钧喝了口酒，看着台上那副威严又带着点小紧张的模样的露娜，嘴角咧开一个弧度。
这只兔子，越来越有女王的派头了。
嘉奖完了有功将士，就轮到了那些刚刚“望风而降”的周边城镇领主。
十几个衣着华丽的贵族，一个个腆着脸，挤在高台下，脸上堆满了谦卑又讨好的笑。
“克林顿镇领主，献上铁矿石五百车，祝女王陛下武运昌隆！”
“红叶镇领主，献上金币三千，愿为女王陛下效犬马之劳！”
露娜只是微微颔首，维持着女王的矜持，自有城主府的官员上前，客气又疏离地收下那些“投名状”。
程钧看着这帮墙头草，眼神里没什么波澜。
他知道，这帮人心里怕得要死。怕金穗城秋后算账，更怕那个刚被一棍子打残的风鹰帝国卷土重来。
他们现在需要的，不是赏赐，而是一颗定心丸。
正琢磨着，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就挤了过来，是商会会长李斯特。
“先生，您可真是神了！”李斯特的胖脸上全是崇拜，他压低了声音，几乎凑到程钧耳边，“您那招‘经济开路，政治收编’，简直比直接派兵还管用！现在这帮孙子，一个个比谁都听话！”
程钧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就在这时，一股淡淡的幽香，从旁边飘了过来。
“程钧先生，女王陛下，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玛丽修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她依旧穿着那身洁白的修女袍，怀里抱着她那本厚重的圣典，一双湖水般湛蓝的大眼睛，在火光下眨巴着，脸上挂着纯洁无瑕的微笑。
她一出现，周围好几个贵族青年眼睛都看直了。
“怎么会。”程钧懒洋洋地回了一句，“修女小姐不来，这庆功宴都少了几分颜色。”
玛丽的嘴角弯了弯，目光却落在了程钧手里的酒杯上。
“先生似乎对这些俗物不感兴趣呢？”
“酒是好酒。”程钧晃了晃杯子，看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喝起来，总感觉有股酸味儿。”
他这话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从高台上走下来的露娜听见。
露娜的脚步顿了一下，那对雪白的兔耳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她走到程钧身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才转向玛丽，声音恢复了女王的清冷。
“有劳修女挂心，今晚是金穗城所有人的节日。”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你是客人，看着就行。
玛丽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深处，飞快地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那是自然，能见证金穗城的胜利，是圣光的指引，也是我的荣幸。”
三个人的对话，客气又疏离，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只有他们自己能闻到的火药味。
几个刚刚投诚的领主，看准时机，连忙端着酒杯围了上来。
“女王陛下风华绝代，有您和程钧先生坐镇，金穗城定能成为大陆最璀璨的明珠！”
“是啊是啊！我等愿永远追随女王陛下！”
露娜被这群人围在中间，应付着那些肉麻的吹捧，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程钧看着她那副不胜其烦的样子，忽然伸出手，很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从那群贵族中间带了出来。
“抱歉了各位，我们的女王陛下累了一天，需要休息。”
他的动作亲昵又霸道，宣示主权的意味，毫不掩饰。
露娜的身体瞬间僵住，腰间那只手掌传来的温度，烫得她脸颊发烧。她想挣扎，可浑身却提不起半分力气。
周围的贵族们全都看傻了眼，一个个张着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玛丽脸上的笑容，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程钧却像没事人一样，揽着露娜，旁若无人地穿过人群，走向广场边缘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你……”露娜又羞又气，压低了声音，“你放开我！这么多人看着！”
“怕什么。”程钧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吹得她耳朵痒痒的，“让他们看，省得总有些不开眼的苍蝇围着你嗡嗡叫。”
他嘴上说着，视线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广场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
那里，被“邀请”来参加宴会的凯文王子，正一个人坐在阴影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而就在程钧的注视下，玛丽修女端着两杯酒，仪态万方地，朝着凯文王子的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程钧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抬起手，对着不远处一个伪装成侍卫的“猎空者”队员，做了一个极其隐晦的手势。
鱼儿，终于要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