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这时,孙可望那边的火把迅速被惊慌失措的家眷或亲兵慌乱中踩灭、打落,原本被火光照亮的区域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
孙可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阴影和人堆里,再也找不见了!
“操!”石午阳气得差点把弓撅了!
他急得眼睛喷火,冲着还在指挥士兵试图维持包围圈的杨武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焦灼而完全变了调:“杨总兵!杨武!你他娘的还等什么?!放箭!放箭啊!给老子全射死!一个不留!再迟就全完了!”
吼完,他也不管杨武下不下令了,自己先豁出去了!
他咬着牙,手指被粗糙的弓弦勒得生疼,一支接一支地从箭囊里抽出羽箭,看也不看大致方向,就朝着那片黑暗混乱的人影处疯狂抛射过去!
弓弦“嘣嘣”作响,十几支箭瞬间被他不要钱似的射了个精光!
箭矢破空声尖啸着没入黑暗,也不知道射中了什么,只隐约传来几声更加凄厉的哭嚎和惨叫。
杨武的脸色在火光下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也知道,孙可望要是被鞑子接走,后果不堪设想!
石午阳那疯狂的举动和嘶吼,像鞭子一样抽醒了他最后一丝犹豫。
“放箭!快放箭!”杨武的声音带着破音,终于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
他麾下的弓弩手们也急了,纷纷开弓搭箭,一片稀稀拉拉、仓促射出的箭雨朝着孙可望那团黑暗笼罩的区域飞去。
然而,还是太晚了!
就在这要命的关头,北边那如同地狱熔炉般翻滚的红光,终于冲到了眼前!
“咻咻咻——!” 一阵更加密集、更加凌厉的破空声,如同恶鬼的嘶鸣,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骤然从黑暗的北方袭来!
那不是武冈营的箭,是鞑子绿营骑兵的箭!
冰冷的铁雨带着强大的冲力,凶狠地砸进了武冈营士兵密集的队列边缘!
“噗嗤!啊——!”
“盾!举盾!”
惨叫声、惊呼声、金属穿透肉体的闷响瞬间在武冈营的阵中响起!
几匹战马中箭嘶鸣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兵重重摔下!
原本还算严整的包围圈边缘,立刻被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紧接着,一阵更加沉重、更加恐怖的撞击声传来!
“轰隆!”
只见一支浑身披着厚重铁甲、连马匹都罩着皮甲的重装骑兵,如同从地狱里冲出的钢铁怪兽,根本无视那些仓促刺来的长矛,直接从武冈营左翼最薄弱的地方狂暴地撞了进来!
“咔嚓!” “噗啊!” 长矛折断的声音、骨骼碎裂的声音、士兵被撞飞喷血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武冈营的长矛阵型瞬间被这股狂暴的力量冲得七零八落,人仰马翻!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支行动如风的轻骑兵像一把锋利的剃刀,从右翼精准地切入,硬生生将孙可望那伙惊魂未定的人马,与陷入混乱的武冈营彻底隔离开来!
“杀!冲上去!拦住他们!”杨武挥舞着腰刀,声嘶力竭地指挥着身边的士兵想要反扑。
他亲自带着一队亲兵,朝着孙可望的方向猛冲。
但一切都晚了。
那队鞑子绿营的骑兵先锋全是精锐,接应任务明确。
他们人数占优,却丝毫不恋战。
重骑兵像磐石般顶在前面,轻骑兵则迅速裹挟着孙可望那群哭爹喊娘、如同惊弓之鸟的家眷和亲兵,调转马头,毫不迟疑地朝着来时的北方黑暗全速撤退!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配合默契,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武冈营士兵的怒吼。
孙可望被两个强壮的亲兵一左一右架在马上,肩膀上还插着石午阳射的那支弩箭,脸色惨白,但眼神里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刻骨的怨毒。
杨武看着孙可望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北方的黑暗里,气得浑身发抖,眼珠子都红了!
他不甘心!同时也知道事态严重!
他猛地一勒马缰,对着身边仅有的几百名骑兵吼道:“骑兵队!跟我追!追上去!把人抢回来!”
“追个屁!”
石午阳猛地冲到杨武面前,一把拽住了他的马缰绳,力道之大,让杨武的马都嘶鸣着人立起来。
“你干什么?!”杨武又惊又怒。
石午阳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抬起手,用那张刚刚射空了箭囊的硬弓,狠狠地指向北边那片依旧在翻腾跳跃、如同无边无际火海般的红光,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看透结局的绝望和压抑到极点的愤怒:
“杨总兵!你睁大眼睛看看!看看那片天!那是几个火把能照出来的光?那是多少人马在举火夜行?!鞑子后面还有大部队!就你这几百骑兵追上去,我怕上去给人送菜?!”
说完,石午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憋屈和怒火无处发泄,他猛地一扬手,将那张此刻却显得如此无用的硬弓,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沉重的弓身砸在冰冷的碎石地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弹跳了两下,最终无力地躺在泥土和血污之中,仿佛也预示着这次行动的彻底失败。
清军的马蹄声和那片如同鬼火般跳动的红光,终于彻底消失在北方浓稠的夜色里,只留下一片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山坳里,火把的光忽明忽暗,照着满地狼藉。
武冈营的士兵们开始拖着疲惫的身体打扫战场,压抑的喘息和低低的呻吟是这里的主调。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尸体,有孙可望那边被石午阳和乱箭射死的倒霉亲兵和随从,也有被清军骑兵第一波箭雨和冲击撂倒的武冈营弟兄。
几个重伤未死的士兵蜷缩在血泊里,发出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哀嚎,声音在冷风里打着颤,听得人心里发毛。
几个士兵在翻检散落在地上的包裹和箱子。
孙可望逃得仓皇,好些笨重家当都顾不上了。
一个被撞翻的樟木箱子裂开了口子,里面黄澄澄、白花花的东西滚了一地。
“我的老天爷……”一个年轻士兵蹲下去,捡起一块沉甸甸、沾着泥污的金锭,眼睛都直了。
旁边另一个箱子也被撬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元宝、几串滚圆的珍珠项链,还有几件嵌着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首饰,在火把下闪着冰冷诱人的光。
显然,这都是孙可望这些年在西南各地搜刮压榨来的民脂民膏,逃命都舍不得全扔下。
陈大勇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了句:“狗东西,逃命还带着这么多棺材本!”
石午阳没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走过去,用脚踢了踢那裂开的箱子,里面的金银珠宝哗啦作响。
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刻薄、带着冰碴子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旁边阴沉着脸、正在查看伤员的杨武耳朵里:“呵,看来咱们这趟……也不算白跑啊!”
他把“白跑”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