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倒是觉得秋哥说的没错,如果把倭国分封给表哥,其实是最合适的。”
朱标话音刚落,餐桌上原本还带着几分从容的气氛,瞬间便凝滞下来。
朱元璋正捏的一块饼子的手指猛地一顿,抬眼看向身侧的太子朱标,他那双历经沙场与朝堂打磨、向来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更是精光四射,直直落在朱标身上。
此时,朱元璋眼神里没有怒意,却带着沉甸甸的审视与探究,分明是在无声地示意:你且好好说说,这话是何道理。
在朱元璋心里,这朱家的天下,是他带着一群兄弟,从尸山血海里硬生生打出来的。这世上能让他真心疼惜的晚辈,除了膝下这几个亲生骨肉,便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早逝的侄子朱文正,想当年洪都保卫战,那孩子以孤城拒陈友谅六十万大军,守下了朱家半壁江山的希望;另一个,便是眼前朱标口中的表哥,他的外甥李文忠。
李文忠自小跟着他长大,少年从军,南征北战,北逐大漠,南平浙东,不知替他挡了多少刀箭,立了多少战功。
真要论情分,李文忠除了是老朱的亲外甥外,还是他的义子。在不少人眼中,李文忠可以说比老朱不少亲生儿子还要亲厚几分。
可别人不知道他朱元璋是啥人,从小培养的好大儿朱标还能不知道?
说句不好听的话,除了儿子以外的那些晚辈,再亲又如何?
无论是侄子,亦或者是外甥,终究是隔着一层的,血脉里流的不是他朱元璋的血,再疼惜,再信任,也终究是“外人”。
这大明的土地,一寸一尺都是他朱家的基业,岂能轻易分封给外姓之人?
朱标垂着眼,将自家父皇眼底那一闪而过的不以为然与深藏的疑虑,尽数看在眼里。他知道老朱的心思,故而也不绕弯子,只是微微躬身,语气沉稳地开口解释:
“父皇,之前咱们君臣聚在一处,谈及那全球大统一的宏图霸业时,曾经说起过一个话题,其中有一句话,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少给咱卖关子!”
朱元璋将手中的饼子往餐盘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他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威严,“有话便直说!再敢在咱跟前绕圈子,咱可不保证不抽你!”
这话若是被马皇后听见了,定要揪着他的耳朵数落他半天,好在此刻马皇后并不在这儿。
朱标呢,也早已习惯了自家父皇这般脾气,故而脸上不见半分惧色,反而从容一笑,继续说道:“父皇,咱们当时说的是,要把我大明打造成一个万国来朝的天朝上国——不,不止是万国来朝,更要让这天下,都成我大明的疆土,实现那全球大明化的宏图伟业!”
他稍稍抬高了声调,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激昂:“对内,以天朝制度统御万民,守我大明安稳;对外,行那殖民之策,开疆拓土,纳四方之地,集全球的智力物力,来供养我大明千秋万代!而这一切的根基,便是这海外殖民之策!”
接着,朱标目光恳切地望着朱元璋:“当时我等也仔细探讨过,这海外的诸国,何止百数?单凭咱们朱家皇室的子弟,岂能尽数管辖得过来?故而当时便定下了章程,除了皇室子弟以外,还要把海外的诸国,分封给那些为我大明立下赫赫功勋的文武百官,让他们世代镇守,为我大明开疆拓土。父皇,这话,您可还记得?”
听到自家好大儿这般掷地有声的话语,朱元璋脸上的怒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思索。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餐桌上的纹路,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这话,咱当时确实是说过。”
可话音刚落,他眉头又重新拧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与愠怒:“可这跟把倭国分封给保儿有何联系?眼下你的弟弟们,一个个都长大了,尚且还未进行分封,再者说,咱将来还要有儿子,你怎可先紧着外人来分?”
见老朱这般直白地质疑,朱标脸上的笑容敛去,神色变得愈发郑重,他正色道:“父皇,表哥他可不是外人。”
“用你废话?!”
朱元璋猛地一拍大腿,嗓门又高了八度,语气里满是被顶撞的愠怒,“咱当然知道保儿他不是外人!可你要清楚,你和你的那些弟弟们,才是咱朱元璋的亲儿子!才是咱这大明江山,根正苗红的继承人!”
这倒也不怪朱元璋这般生气,实在是他觉得,朱标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了。
在他心中,早已对这大明的疆土,有了一番清晰的规划。
在老朱的意识中,大明本土附近,包括如今已经牢牢握在手中的云南、吐蕃,还有那尚被北元占据的漠北地区,这些都是属于大明的直管地带,是俗话意义上的“大明本土”,将来肯定是要归朝廷直接管辖,不容任何意外。
至于那海外的倭国,毗邻大明东南沿海,土地肥沃,物产丰饶,更扼守着海上要道。自洪武初年以来,倭寇便屡屡滋扰沿海百姓,如今若是能一举拿下,既能永绝倭患,又能作为大明向外扩张的跳板。
因此,这倭国早已被朱元璋视作是海外殖民的第一站!
是他老朱家开疆拓土的头一份功劳!
可如今,朱标这个他亲手选定的皇位继承人,竟然开口赞成高阳秋的建议,要把这头一份的战果,分封给李文忠这个外甥。
朱元璋如何能乐意?
在老朱想来,这海外殖民的第一块土地,那是意义非凡的。只要是打下来了,最起码,也得先紧着自家几个年纪大了的儿子们来分封,让他们去历练历练,也好为日后镇守四方打下根基。
也正是因为这般的考量,朱元璋在听到朱标这个储君,竟然开口赞成将倭国分封给李文忠的建议时,才会这般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