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物流总仓的尽头，那条刚刚铺设完成、通往北域荒原的黑铁轨道上，停着一头真正的钢铁巨兽。
这并非阳间的任何一种交通工具。
车头由整块万年寒铁锻造，呈狰狞的龙头状，龙口位置并非喷吐蒸汽，而是镶嵌着一颗足有磨盘大小的极品阴魂石。
车身两侧，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符箓，这些符箓并非静态，而是随着车身内部齿轮的转动，流转着淡蓝色的光晕。
“宇文先生，这便是‘幽灵列车’？”
王小虎站在站台上，手掌轻轻抚过车身冰凉的金属外壳，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酥麻感。
宇文恺手里抓着一把扳手，满脸油污，那双原本属于隋朝大儒的眼睛里，此刻全是狂热的光芒。
“回禀老板！此车集墨家机关术与现代动力学之大成！”
宇文恺指着车轮处正在吞吐黑雾的排气管，语速极快，“动力核心我用了三个‘鬼王级’的阴煞反应堆，最高时速可达八百公里。车厢壁内夹层灌注了黑狗血混合朱砂，能防鬼仙级别的神识窥探。最重要的是……”
他跑到车厢中部，拍了拍一个凸起的金属圆盘。
“这里面装载了‘虚空跳跃’装置。一旦遇到不可抗力的路障，比如地府塌陷或者空间裂缝，它能带着整列车进行短距离的空间置换。”
王小虎微微颔首。
他没有夸赞，只是转头看向身后的和珅与9527。
“上车。”
王小虎整理了一下袖口，眼神平静，“时间就是金钱。北域那帮老鬼，估计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
列车启动。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颠簸，只有一声低沉浑厚的嗡鸣。
窗外的景色开始飞速后退。
起初还能看到黄泉路两旁盛开的彼岸花，十分钟后，窗外就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混沌。
这里是地府的边缘地带，通往北域的必经之路——迷魂荒原。
车厢内，并不是那种简陋的硬座，而是完全按照阳间顶级商务飞机的标准打造。
真皮沙发，恒温系统，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吧台。
王小虎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北域鬼市Ipo（首次公开募股）计划书》。
和珅坐在他对面，正拿着一块手帕擦拭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王总，这北域鬼市，名为‘鬼市’，实则是个销金窟。”
和珅扶了扶金丝眼镜，语气谨慎，“那千眼鬼王，乃是上古异种。他那一千只眼睛，据说能看穿人心，任何谎言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咱们这‘画大饼’……哦不，这‘资本运作’的那套说辞，对他能管用吗？”
王小虎翻过一页文件，头也没抬。
“和总，你记住。”
“能看穿谎言，不代表能看穿欲望。”
王小虎抬起眼皮，目光透过车窗，似乎穿透了那层层迷雾，看到了那个坐在白骨王座上的身影。
“他看得越清楚，就越会发现，我给他的方案，虽然是个‘饼’，但也是他这辈子能吃到的最大的‘饼’。”
“在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骗局，不是谎言。”
“是真诚的利益交换。”
正说着，车身突然微微一震。
驾驶室的广播里传来了金甲警惕的声音：“老板，前面有情况。轨道上有东西挡路。”
王小虎合上文件，站起身。
“停车。”
……
列车缓缓停在了一片峡谷的入口处。
这里阴风怒号，两侧的峭壁上挂满了风干的尸骸。
轨道正中央，立着一座由骷髅头堆砌而成的关卡。
几十个身穿兽皮、手持骨矛的恶鬼正拦在路中间。
领头的一个，身高足有三米，青面獠牙，手里提着一根狼牙棒，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那领头恶鬼大吼一声，震得峡谷两边的碎石簌簌落下，“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不管你们是什么东西，想进北域，每人留下一魂一魄！”
车门打开。
王小虎走了下来。
没有带阴兵卫队，只有他和金甲两个人。
寒风吹动他的风衣下摆，他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在那个领头恶鬼身上打量了两眼。
“罗刹族的混血？”
王小虎淡淡地开口，“看你这身板，应该是西域那边逃难过来的吧？怎么，在西域混不下去了，跑到北域来当保安？”
那恶鬼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毫无灵力波动的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少废话！”
恶鬼举起狼牙棒，指着王小虎的鼻子，“老子是鬼市外围巡逻队大队长，赵四！赶紧交出魂魄，否则老子把你这铁壳子砸成废铁！”
金甲上前一步，手中的加特林机枪刚要抬起，却被王小虎按住了肩膀。
王小虎看着赵四，没有生气，反而从怀里掏出了一根雪茄。
“赵队长是吧。”
“借个火。”
赵四懵了。
他在北域混了几百年，见过硬闯的，见过求体漆黑，边缘镶着金边，正中间印着“地府第一商业集团”的LoGo。
“我不给魂魄。”
王小虎点燃雪茄，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圈青色的烟雾，“我给前程。”
赵四低头看了一眼那张卡。
虽然他不认识字，但他认得那上面的气息。
那是纯正的、浓郁到化不开的财运。
“这张卡，是我的副卡。”
王小虎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峡谷里却格外清晰，“拿着它，去地府任何一家‘黄泉便利店’，所有商品五折。去‘忘川大酒店’，免排队，VIp包厢随便坐。”
“另外。”
王小虎指了指赵四身后那群面黄肌瘦的手下。
“我看你们装备挺差的，骨矛都盘包浆了。我那儿刚淘汰了一批制式装备，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比你们手里的烧火棍强。”
“只要你让开路。”
“明天，我就让人把装备运过来。按人头算，每人一套。”
赵四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他身后的那群小鬼，眼睛早就直了。
五折？
装备？
他们在北域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强盗，一年到头也抢不到几个大户，还得给上面交供奉。
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连口热乎的香火都吃不上。
“你……你是那个卖‘神仙水’的王老板？”
赵四突然反应过来了。
最近地府里传疯了，有个凡人老板富可敌国，连阎王爷都跟他称兄道弟。
“是我。”
王小虎弹了弹烟灰，“怎么，我的路，你也敢拦？”
赵四浑身一激灵。
他手里的狼牙棒“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刚才那股凶神恶煞的劲头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谄媚的笑容。
“哎哟！原来是财神爷到了！”
赵四一脚踹开旁边挡路的小鬼，点头哈腰地跑过来，双手拔出那张黑卡，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误会！都是误会！”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请！您快请！”
说着，他转身冲着那群手下吼道：“都瞎了眼吗！还不把路障搬开！给王老板让道！”
“还有，前面那段路有点坑洼，赶紧去几个人，用身子填平了！别颠着王老板！”
看着这一幕，车上的和珅忍不住咂了咂嘴。
“有钱能使鬼推磨。”
“古人诚不欺我。”
王小虎转身上车，在车门关闭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赵四。
“赵队长，做得不错。”
“我看你有点管理才能。等我办完事回来，你可以去我的安保部面试。待遇嘛……比你在这吹冷风强十倍。”
赵四闻言，激动得差点当场跪下磕头。
“谢老板栽培！谢老板栽培！”
列车重新启动，呼啸着穿过峡谷。
金甲坐在副驾驶位上，有些不解地问道：“老板，这帮家伙就是群流寇，直接突突了不就完了？何必给他们好处？”
王小虎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目光深邃。
“老金。”
“杀人容易，诛心难。”
“用枪炮打服他们，他们只是怕你。一旦你有难，他们会第一个上来踩你。”
“但用利益捆绑他们。”
“他们就会成为你最忠实的走狗。”
“我们要去的是北域，是人家的地盘。多几个带路的狗，总比多几群咬人的狼要好。”
……
两个时辰后。
列车终于抵达了终点。
北域鬼市。
这是一座悬浮在巨大深渊之上的城市。
没有城墙，也没有规则的街道。
无数奇形怪状的建筑像蜂巢一样堆叠在一起，中间通过锁链和浮桥连接。
这里没有阳光，照明全靠一种发光的苔藓和鬼火。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味道：香料、腐肉、血腥、还有欲望。
列车停靠在鬼市边缘的一个卸货平台上。
王小虎刚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冲击了一下。
太乱了。
到处都是摊位。
左边一个无头鬼在卖自己的大腿骨熬成的汤，右边一个长着三只手的妖精在兜售各种颜色的眼珠子。
“来一看一看了啊！新鲜出炉的活人阳气！刚从上面吸来的，一口提神醒脑，两口长生不老！”
“瞧一瞧看一看！孟婆汤的解药！喝了它，想起前世今生，再也不怕投胎忘本了！”
嘈杂的叫卖声充斥着耳膜。
王小虎皱了皱眉。
在他看来，这哪里是繁华的鬼市，这分明就是一个低效、混乱、毫无管理的农贸市场。
资源配置极度不合理，信息严重不对称，交易全靠吼。
“这简直就是一片待开发的商业蓝海。”
王小虎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
原本拥挤的街道像潮水一样向两边分开。
一队身穿黑袍、脸上戴着面具的卫队走了过来。
他们手里拿着奇怪的法杖，法杖顶端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眼球，正在四处转动。
卫队中央，是一顶由八个大力鬼王抬着的黑色轿子。
轿帘垂下，看不清里面的人，但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神识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平台。
千眼鬼王到了。
王小虎站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
他体内的生死簿残页微微发热，将那股威压抵消了大半。
“王老板。”
轿子里传出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你不仅抢了本王的生意，还敢带着这种铁疙瘩闯进本王的地盘。”
“你的胆子，很大。”
随着话音落下，周围的气温骤降几十度，地面上结起了一层黑霜。
周围的鬼怪们吓得瑟瑟发抖，全部跪倒在地。
唯独王小虎，依然稳稳地站着。
他拍了拍手中的公文包，就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打招呼。
“鬼王误会了。”
“我不是来抢生意的。”
王小虎上前一步，直视着那顶轿子，“我是来送钱的。”
“送钱？”轿子里传来一声冷哼，“本王坐拥北域，富甲一方。你一个凡人，能送本王多少钱？”
王小虎伸出一根手指。
“不是多少钱。”
“是一种全新的玩法。”
“鬼王现在的生意，无非是低买高卖，赚点差价。辛苦，风险大，还容易被地府查封。”
“但我带来的这个东西。”
王小虎举起手中的《计划书》，声音提高了几分。
“能让鬼市的价值，翻一百倍。”
“能让您坐在这个轿子里，什么都不用干，每天就有无数的阴德自动流进您的口袋。”
“这叫‘上市’。”
“这叫‘资本化’。”
轿帘微微掀开了一角。
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的无数只眼睛。
那些眼睛里，原本充满了杀意和警惕。
但此刻，听到“一百倍”这三个字时，其中大部分眼睛的瞳孔，都不受控制地放大了一圈。
那是贪婪的本能。
“一百倍？”
千眼鬼王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波动，“凡人，你知道欺骗本王的下场吗？”
“你可以挖了我的心。”
王小虎把公文包递给身后的和珅，然后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极其自信的姿势。
“但在那之前。”
“为什么不先听听我的ppt呢？”
“毕竟。”
“杀我容易。”
“但错过这泼天的富贵，您可能会后悔一万年。”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所有的鬼怪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狂妄的凡人。
良久。
轿帘彻底掀开。
一个浑身长满眼睛、穿着华丽长袍的人形生物走了出来。
他的那些眼睛一眨一眨的，让人头皮发麻。
“有点意思。”
千眼鬼王的一只主眼盯着王小虎，嘴角裂开，露出一排尖锐的牙齿。
“来人，设宴。”
“本王倒要听听，你这所谓的‘上市’，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若是说得好，本王和你拜把子。”
“若是说不好……”
千眼鬼王身上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王小虎，散发出幽冷的绿光。
“那今晚的主菜。”
“就是清蒸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