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那震天响的狂笑声，像是往一锅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整个霍家大厅的空气，都因为他那句『原来是跟我三爷有过一段啊』而变得焦灼起来。
霍家的族人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他们看着自家那位向来说一不二、威严如同神佛的老祖宗，此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那握着拐杖的手，骨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
这……这是真的？
那个传说中让老祖宗记挂了一辈子的男人，竟然是吴家的三爷，吴三省？
霍秀秀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看看自己的奶奶，又看看那个一脸云淡风轻的吴邪，感觉自己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世界观正在崩塌。
『奶奶……他……他说的是……』
霍秀秀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霍老太没有回答她，一双历经风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吴邪，那眼神里翻涌的情绪，足以将人吞噬。
有被揭开陈年伤疤的羞恼，有计划被打乱的愤怒，更有秘密被一个晚辈如此轻描淡写地当众戳穿的狼狈。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问题，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这件事，是她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除了当事人，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吴三省那个滑不溜丢的狐狸，更不可能把这种事拿出来到处宣扬。
吴邪，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他是怎么知道的？
吴邪迎着她的目光，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霍老太用岁月和威严包裹起来的伪装。
『老太太，我刚刚说了，我三叔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吴邪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他说，他当年送出去的那对玉璧，是他从一个凶斗里九死一生才带出来的，是独一无二的珍品。可惜，在送出去之后没多久，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发现，那玉璧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吴邪顿了顿，看着霍老太骤然收缩的瞳孔，继续说道。
『那东西会影响佩戴者的心性，甚至……寿命。他想收回来，可那时候您已经和他断了联系。他找了您很久，都没找到。』
『后来，他再去那个斗里，想寻找解决的办法，却在里面弄丢了另外半块玉璧。这件事，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憾。』
吴-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叹息。
『他跟我说，那对玉璧的雕工，出自一位早已失传的南派名家之手，那位名家有个习惯，会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一个只有他自己和传承者才能看懂的暗记。』
『我三叔，恰好就是那个传承者。』
『所以，当我看到您这块玉璧的时候，我就知道，故事对不上了。』
吴邪摊了摊手，表情无辜。
『一个连送出它的人都不知道的赵国国君的故事，您说，它能是真的吗？』
一番话，有理有据，有情有感。
将一个鉴宝的问题，变成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爱情悲剧。
既解释了他为什么知道玉璧的来历，又不动声色地将霍老太从一个『被骗的怀春少女』，变成了一个『因误会而错过一生的可怜人』。
这诛心之术，玩得炉火纯青！
王胖子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冲着吴邪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高！天真，实在是高！死的都能让你说成活的！』
霍老太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吴邪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她当然知道那玉璧有问题，这些年，她夜夜被噩梦侵扰，身体每况愈下，全拜这块玉璧所赐。
可她一直以为，那是吴三省故意用来害她的。
却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原来他不是不爱，而是……爱之深，悔之切。
几十年的怨恨，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看着吴邪，眼神中的杀意和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
良久，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沙漏里的最后一粒沙，早已落下。
胜负已分。
『你……』霍老太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过了。』
两个字，重若千斤。
霍家的族人们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
过了？就这么过了？
吴邪不仅赢了，还赢得如此……匪夷所-思！
然而，吴邪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霍老太却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绝和狠厉。
『第一局，你靠着你三叔留下的信息，算是你赢了。』
『但霍家的当家人，光靠一张嘴皮子可不行！』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拐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接下来，是第二道考验！』
『胆量！』
霍老太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吴邪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霍家，有一间地下室。从我记事起，它就存在了。我们都叫它……』
『鬼巢。』
『鬼巢』两个字一出口，在场的霍家人，无不脸色大变，连霍秀秀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王胖子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老太婆，你玩真的？』
霍老太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他。
『这些年来，不管是犯了家规的族人，还是外面请来的高人，只要进了那间地下室，就再也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我的要求很简单。』
她指着吴邪，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在里面，待上一晚。』
『只要明天早上，你还能自己走出来，我霍家，就认你这个朋友！』
『你敢吗？』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吴邪身上。
这已经不是考验了，这是赤裸裸的谋杀！
『我操你大爷的！』王胖子第一个炸了，他指着霍老太的鼻子就骂，『死老太婆，你他娘的玩不起就直说！鉴宝鉴不过，就想杀人灭口是不是？胖爷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谁敢动我兄弟一根汗毛，我让他全家都去乱葬岗团聚！』
胖子一边骂着，一边已经把背后的工兵铲给抄在了手里。
站在吴邪身旁的闷油瓶，始终一言不发。
但就在霍老太说出『鬼巢』两个字的时候，他那一直垂着的右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按在了背后黑金古刀的刀柄上。
一股无形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
离他最近的几个霍家族人，只觉得脖子一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霍老太的脸色也变了，她能感觉到，那个年轻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只要他想，他随时能要了在场所有人的命。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吴邪却轻轻拍了拍王胖子的肩膀，又对闷油瓶摇了摇头。
他上前一步，直面霍老太那冰冷的目光，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微笑。
『好。』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天真！你疯了！』王胖子急得跳脚。
吴邪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霍老太，平静地说道。
『我接了。』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霍老太眯起了眼睛：『说。』
『我一个人去。』
吴邪的目光扫过胖子和闷油瓶，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这是我和霍家之间的事，我希望，我的朋友不要插手。』
霍老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和退缩。
但是没有。
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好！』霍老太点头，『带他去！』
立刻有两名霍家的下人走了上来，对着吴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天真……』胖子还想说什么。
『胖子，信我。』吴邪回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帮我照顾好小哥。』
说完，他便跟着那两个下人，朝着大厅的侧后方走去。
霍秀秀看着吴邪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通往地下室的路，阴暗而潮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
走了大约几十米，一扇厚重的，由整块岩石凿成的石门出现在眼前。
石门上没有任何锁具，只是严丝合缝地嵌在墙壁里，上面布满了青苔，看起来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打开过了。
两名下人合力，转动了墙壁上的一个机关。
『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石门缓缓地向内打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洞口。
一股阴冷的风，从洞口里吹了出来，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烂和恐惧的气味。
那两名下人把门打开后，便立刻远远地退开，脸上满是惊恐，似乎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吴邪站在门口，向里面望去。
里面是纯粹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厅的方向，然后毅然决然地迈步，走了进去。
在他踏入黑暗的瞬间，身后的石门，轰然关闭！
『轰隆——！』
巨大的声响之后，世界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寂静。
吴邪站在原地，静静地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就在这时，他脑海里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叮！宿主，你这个逼装得，我给九分，少一分是怕你骄傲。】
吴邪扯了扯嘴角，正想跟系统贫两句。
吴邪立刻压低了身形，反手从系统空间里摸出了一支冷光棒，却没有立刻掰亮。
『比鬼麻烦是什么意思？』他在脑中飞快地问，『你给我说清楚，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系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电流般的急促。
【它的生命形态无法归类！扫描结果显示，它拥有人类的基因序列，但生理结构发生了畸变，更趋近于……掠食者！它的速度和力量，远超人类范畴！宿主，我建议你立刻采取最高防御姿态！它把你当成入侵者了！】
话音未落，那阵『嘻嘻』的笑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仿佛就在吴邪的耳边。
一股腥臭的风扑面而来！
【右侧！三点钟方向！】
吴邪想也不想，就地一个翻滚，动作狼狈却有效。
『砰！』
一声闷响，他原来站立位置后方的墙壁，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碎石簌簌落下。
那东西一击不中，立刻又隐匿于黑暗，细碎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四处回响，根本无法判断其具体方位。
『妈的……』吴邪半跪在地，心脏狂跳，『这霍家地下室里到底养了个什么玩意儿？』
【一个被遗忘的失败品。】系统迅速给出了结论，【根据能量残留分析，这里曾经进行过某种试图延长寿命的血清实验，而这个生物体，很可能就是唯一的，也是失控的“成品”。它被当成垃圾一样，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失败品？孩子？』吴邪抓住了关键词，那笑声虽然诡异，但确实是孩童的声音。
【生理年龄估算在八到十岁，但它的心智，只有野兽的本能。宿主，它又来了！这次是正面！】
吴邪瞳孔一缩，他甚至能感觉到前方空气被撕裂的压迫感。
他没有再躲。
就在那道黑影即将扑到他面前的瞬间，吴邪猛地掰亮了手中的冷光棒。
幽绿色的光芒瞬间驱散了部分的黑暗。
光芒中，一张扭曲的，半人半兽的孩童脸庞骤然定格，距离吴邪的脸不到半米。那双眼睛里没有理智，只有纯粹的饥饿和疯狂。
它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
就是现在！
吴邪没有攻击，反而将另一只手伸了过去，摊开手掌。
掌心里，是一颗他之前随手放在系统空间里的，包装得花花绿绿的水果糖。
『别怕。』吴邪的声音放得很轻，尽量让自己显得毫无威胁，『这个……给你吃。』
那怪物的嘶吼卡在了喉咙里，它死死地盯着那颗糖，鼻子抽动着，似乎在分辨那陌生的甜香。眼中的疯狂，似乎被一丝迷茫所取代。
【宿主，你疯了？！】系统惊叫起来，【这个时候你居然想喂食？！】
『闭嘴。』吴邪在心中低喝，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怪物”，『你不是说它是个被遗忘的孩子吗？那我就赌一把，看看在野兽的本能之下，还剩下多少属于孩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