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微风拂过燕园，未名湖畔杨柳依依，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柏油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大一学年的尾声悄然临近，空气里除了日渐浓郁的暑意，更弥漫着一种关乎未来走向的、无声的紧张与期待。学期的最后几周，往往是各种重磅消息集中发布的时期。
一个寻常的周三下午，林晚星正在图书馆埋头苦读，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做准备。手机屏幕突然连续亮起，班级群和几个社团群的消息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打破了周围的宁静。她有些烦躁地拿起手机，正准备调成静音，目光却被群里疯狂刷屏的几条通知链接吸引住了。
第一条，是学校国际交流处发布的《关于选拔优秀本科生赴海外顶尖高校进行暑期科研实习的通知》。长长的名单里，赫然列着麻省理工、斯坦福、加州伯克利等如雷贯耳的名字，以及对应的项目方向和寥寥数个名额。林晚星的心跳下意识地加速，手指快速滑动屏幕，目光急切地搜寻着。终于，在“物理科学与工程”大类下，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陆辰轩，项目学校是加州理工学院，研究方向是理论物理前沿。为期八周。
几乎是同时，另一条通知也从院系群里弹了出来——《关于启动本年度优秀本科生院内转专业选拔工作的通知》。详细列出了各专业接收名额和选拔条件，其中，“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电子信息工程”等热门专业的名字格外醒目，吸引了无数目光。
两则消息，像两块巨石，猛地投入林晚星原本只为期末考试而焦虑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她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陆辰轩入选caltech暑期项目……这是多么耀眼的机会！意味着他将踏入世界最顶尖的科研殿堂，与一流的学者交流，这对他未来的学术道路无疑是巨大的助推器。她应该为他感到无比高兴，事实上，最初的一瞬间，狂喜的确冲上了她的心头。但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冰冷的、无法抑制的恐慌。八周，将近两个月。跨越太平洋的距离，十二小时的时差。这意味着，他们刚刚熬过期中后的冷战、好不容易重建的默契，将面临一次更漫长、更彻底的物理分离。她还能像现在这样，在他需要时给他一杯热牛奶吗？他遇到瓶颈时，她还能隔着图书馆的桌子，递过一张写满鼓励的纸条吗？那种实实在在的陪伴感，将被冰冷的屏幕和延迟的消息所取代。想到这些，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而转专业的机会，对她而言，同样是极具诱惑力的冲击。攻读基础科学，是她出于兴趣的选择，但现实的压力，父母时不时提及的“就业前景”，像背景音一样始终存在。计算机、电子信息……这些名字代表着更广阔的就业市场、更高的起薪、更被世俗认可的前途。如果选择转过去，意味着她将告别物理实验室和晦涩的公式，拥抱代码和工程项目，未来的道路似乎会“稳妥”许多。但……这是她真正热爱的吗？她舍得放下对物理世界的好奇吗？更重要的是，如果她转了专业，她和陆辰轩在学术上的交集会不会越来越少？共同语言会不会被消磨？她会不会……最终跟不上他的步伐？
两种截然不同的未来图景，在她脑海中激烈地碰撞着。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压力。
傍晚，她和陆辰轩约在食堂吃饭。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同往常。两人都看到了通知，但谁都没有先开口提起。直到快吃完时，林晚星才放下筷子，故作轻松地开口，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到通知了……caltech，太棒了！恭喜你！”
陆辰轩抬起头，看向她，眼神深邃，看不出太多喜悦，反而有种复杂的平静。“嗯，机会确实难得。”他顿了顿，反问道，“你呢？转专业，怎么想？”
林晚星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我……还没想好。爸妈挺希望我试试的。计算机，好像确实更……实用一些。”她用了“实用”这个词，心里却一阵涩然。
陆辰轩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他惯有的、分析问题般的语气说：“从就业数据和发展趋势看，转计算机是理性的选择。你的逻辑思维和数学基础，适应起来应该不难。”
他的回答客观、冷静，完全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可此刻，这种冷静却像一根细小的冰刺，轻轻扎了林晚星一下。他没有问她是否喜欢，没有提及他们共同的物理世界，只是理性地分析了“好处”。这是支持，还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推开？
“那你……会去吗？caltech的项目。”她抬起头，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陆辰轩迎上她的目光，没有回避：“项目很好，对申请国外phd有帮助。我父亲……也很希望我去。”他提到了他的父亲，语气平淡，但林晚星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极淡的凝重。
“哦……那很好啊。”林晚星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沉甸甸的。他父亲的态度，几乎是决定性的。这意味着，分离，似乎已成定局。
两人吃完饭，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往常，他们会讨论一下白天的课程，或者分享一些趣事。但今天，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之间。他们都预感到，一个岔路口已经横亘在面前，选择任何一条路，都可能意味着另一条路的风景将永久错过。
“期末复习怎么样？”陆辰轩找了个安全的话题。
“还行，就是热力学有点难。”林晚星机械地回答。
“重点看第二章和第五章的推导。”他习惯性地给出建议。
“嗯。”
简单的对话后，又是沉默。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核心的话题，仿佛不提，它就不存在一样。
走到宿舍楼下，该道别了。林晚星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忽然很想问：如果我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向，会不会就越走越远了？但她没有问出口，只是轻声说：“那你……项目确认的话，是不是要准备很多材料？”
“嗯，需要尽快回复对方，然后办签证什么的。”陆辰轩回答，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转专业的事，你自己想清楚就好，不用有太大压力。”
“我知道。”林晚星点点头。
“那我上去了。”她指了指宿舍楼。
“好。”
林晚星转身走进楼门，在楼梯拐角处，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辰轩还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背影，却莫名透出一种孤寂和沉重。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微蹙的眉头。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缩。她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来自母亲：“星星，看到转专业的通知了吗？爸妈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你一定要认真准备！千万别错过！”
她握紧了手机，再抬头时，陆辰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暮色中。两个截然不同的未来，带着巨大的诱惑和同样巨大的不确定性，如同岔路口指向不同方向的路标，清晰地立在眼前。而他们各自背后，还有着来自家庭的、无声却强大的推力。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