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续
第一章 雨夜逢苏娘
雨丝如银针，斜斜地刺入城隍庙的飞檐。阿槐抱着半捆刚收来的旧书，油纸伞被风掀得猎猎作响，青石板路上晕开的水洼里，忽然映出个穿绯色襦裙的影子。那裙裾在风雨中微微摆动，裙摆边缘绣着的缠枝莲纹被雨水浸得愈发鲜活，倒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般。\"公子留步。\"那声音像浸了蜜的桂花糕，甜得人骨头都酥。阿槐猛地回头，油纸伞\"哐当\"落地。雨幕里站着位姑娘，鬓边斜插支银鎏金点翠步摇，步摇上镶嵌的珍珠足有小指肚大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湿发黏在雪白的脖颈上，几缕发丝贴在泛红的耳垂边，怀里却抱着个描金漆盒，红得像淌血的珊瑚，盒盖上雕刻的饕餮纹在昏暗天色下显得格外狰狞。\"姑娘可是迷路了？\"阿槐慌忙捡起伞递过去，指尖触到她手腕时，竟比这秋雨还凉。他心里咯噔一下，这天气虽冷，可姑娘穿得单薄，怎的凉成这样？倒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一般。姑娘掩唇轻笑，步摇上的珍珠流苏晃得人眼晕：\"奴家苏娘，自南方来寻亲。听闻公子在城西开着书斋，想请公子辨样东西。\"她掀开漆盒一角，里面露出半张泛黄的皮，细密的针脚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阿槐凑近细看，那皮子质地细腻，上面还绣着几不可见的云纹，针脚细密均匀，倒像是出自大家之手。\"这是...\"阿槐迟疑着，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东西。苏娘收起笑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公子莫怕，这并非什么邪物，只是奴家祖上传下来的一件旧物。听闻公子博学多才，尤其对古籍字画颇有研究，所以特来请教。\"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公子能帮奴家辨认出这东西的来历，奴家必有重谢。\"阿槐看着苏娘恳切的眼神，又看了看那半张人皮，心里虽有几分忌惮，但终究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他沉吟片刻，说道：\"姑娘既然如此信任在下，在下自当尽力。只是这东西颇为古怪，不知姑娘可否随在下回书斋一叙，容在下仔细研究一番？\"苏娘闻言大喜，连忙点头：\"如此甚好，多谢公子。\"阿槐捡起地上的油纸伞，撑开递给苏娘，自己则抱着那半捆旧书，与苏娘一同走进雨幕之中。青石板路上的水洼被两人的脚步溅起层层涟漪，那绯色的身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宛如一朵盛开的红梅，在萧瑟的秋雨中显得格外娇艳。
第二章 书斋诡术
三更梆子响过，阿槐的书斋还亮着灯。苏娘跪坐在蒲团上，纤长的手指抚过那半张人皮的眉眼：\"这是奴家祖上传下的画皮术，可惜奴家愚钝，总也学不会点睛。\"她忽然抓住阿槐执笔的手，将狼毫蘸饱朱砂，\"公子帮奴家添上这最后一笔可好？\"阿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苏娘的指尖传来，冻得他手指发麻。他想要挣脱，却被苏娘死死按住，动弹不得。狼毫笔尖悬在人皮眼角三寸处，他的心跳得飞快，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桌案上的铜镜。铜镜里映出的景象让阿槐魂飞魄散——苏娘的脖颈正以一个极其扭曲的角度转动着，下颌几乎贴到了胸口，而本该是眼睛的地方，两个黑洞里正渗出粘稠的黑血，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在下巴处凝结成一颗颗血珠，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啊！\"阿槐猛地抽回手，朱砂在人皮上拖出道狰狞的红线。苏娘却咯咯笑起来，那笑声像无数细针钻进耳朵：\"公子怕什么？这皮相本就是假的。\"她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撕，竟真的揭下张薄如蝉翼的面皮，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骷髅。骷髅头的眼眶里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公子现在信了吧？这世间的一切，不过都是些虚假的皮囊罢了。\"阿槐吓得浑身发抖，连退数步，撞到了身后的书架，上面的书籍哗啦啦掉落一地。他指着苏娘的骷髅头，声音颤抖着说：\"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苏娘的骷髅头晃了晃，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奴家是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子你。\"她一步步向阿槐逼近，青灰色的骨爪在烛光下泛着寒光，\"公子可知，你与奴家之间，有着一段不解之缘？我与你素不相识，何来不解之缘？\"阿槐惊恐地看着苏娘，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到一丝破绽。苏娘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书斋里回荡，显得格外阴森：\"公子可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在城隍庙的墙角下，你曾遇到过一个小乞丐。\"阿槐闻言一怔，三年前的雨夜...他努力回忆着，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当时他刚落榜，心情郁闷，看到那少年可怜的模样，便将身上仅有的几两银子都给了他，还把自己的一件旧棉袄也送给了他。\"你是说...青砚？\"阿槐不确定地问道。苏娘的骷髅头点了点头：\"正是。那孩子本是个苦命人，父母早亡，独自一人流落街头。是公子给了他温暖和希望，让他对生活重新燃起了信心。只可惜...\"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他终究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阿槐听到这里，心中一阵刺痛。他没想到那个可怜的少年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了。他看着苏娘，疑惑地问道：\"你与青砚是什么关系？你为何会知道这些？\"苏娘的眼眶里渗出两行血泪，顺着骨缝缓缓流下：\"奴家是他的姐姐。当年我在外做工，本想攒够了钱就回来接他，可没想到...\"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阿槐看着苏娘悲痛的模样，心中的恐惧渐渐被同情所取代。他叹了口气，说道：\"姑娘节哀。青砚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命苦。\"苏娘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公子可知，青砚临死前，还一直念着你的名字。他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报答你的恩情。\"她伸出骨爪，指向桌上的那半张人皮，\"这画皮术，本是奴家祖传的秘术，能让人变幻容貌。奴家之所以找到公子，就是想让公子帮奴家一个忙。帮什么忙？\"阿槐警惕地看着苏娘。苏娘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奴家想请公子用这画皮术，帮青砚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第三章 墙角黑影
窗外忽然电闪雷鸣，照亮墙角蜷缩的黑影。那是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怀里抱着个布偶，布偶脸上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眼睛。阿槐这才想起，三日前暴雨夜，确有个小乞丐死在书斋后门，怀里就抱着这么个布偶。当时他只觉得晦气，让伙计将那小乞丐的尸体拖到乱葬岗埋了，并未多想。\"他等了你三年。\"苏娘的骷髅头转向少年，黑洞洞的眼眶里淌下血泪，\"那年你说要去京城考状元，让他在城隍庙等你。可你高中后娶了吏部尚书的女儿，早忘了这穷酸书生。\"她忽然扑到阿槐身上，冰凉的指骨掐住他喉咙，\"现在，该你还他这张脸了！\"阿槐被苏娘掐得喘不过气来，他拼命挣扎着，双手胡乱地挥舞着，想要推开苏娘。可苏娘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无法撼动她分毫。就在这时，墙角的黑影忽然动了。那少年缓缓站起身，怀里的布偶掉落在地上。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他一步步向阿槐和苏娘走来，嘴里喃喃地念着：\"公子...公子...\"阿槐看到少年的脸，心中一阵剧痛。那张脸虽然苍白憔悴，但依稀能看出几分当年的模样。是青砚！他真的回来了！\"青砚，你...\"阿槐想要说话，却被苏娘掐得说不出话来。苏娘看到青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得愤怒起来：\"你这孩子，不好好待着，出来做什么？\"青砚没有理会苏娘，他径直走到阿槐面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阿槐的脸颊：\"公子，我好想你...\"阿槐看着青砚空洞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他当年高中后，因为忙于应酬和官场事务，渐渐淡忘了青砚的存在。他以为青砚已经离开了那个城市，却没想到他竟然一直等在那里，直到死去。\"对不起，青砚，是我对不起你。\"阿槐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滴落在青砚的手上。青砚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看着阿槐，眼中渐渐有了一丝神采：\"公子，你终于认出我了...\"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那笑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苏娘看到这一幕，更加愤怒了：\"你们...你们竟然...\"她猛地松开阿槐，转身扑向青砚，\"你这个叛徒！我辛辛苦苦把你从阴间带回来，就是为了让你找他报仇，你竟然...竟然还对他这么好！\"青砚挡在阿槐面前，张开双臂，保护着他：\"姐姐，不要伤害公子。当年是公子给了我希望，我不能恩将仇报。希望？那是什么东西？能当饭吃吗？能让你活下去吗？\"苏娘歇斯底里地吼道，\"他不过是可怜你，施舍你罢了！你竟然还把他当成恩人！不，姐姐，你错了。\"青砚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地看着苏娘，\"公子对我来说，不仅仅是恩人，他还是我的亲人。是他让我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爱。\"苏娘看着青砚坚定的眼神，忽然愣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她的骷髅头渐渐变得透明，青灰色的骨爪也开始消散。\"罢了，罢了...\"苏娘叹了口气，声音中充满了无奈，\"既然你这么想，那姐姐就成全你。\"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烛光中，只留下一句话在空中回荡：\"公子，你要好自为之...\"随着苏娘的消失，书斋里恢复了平静。阿槐看着青砚，心中百感交集。他伸出手，想要拥抱青砚，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青砚的身体。\"公子，我要走了。\"青砚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他看着阿槐，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平安顺遂。不要走，青砚！\"阿槐伸出手，想要抓住青砚，却什么也抓不到。他眼睁睁地看着青砚的身影渐渐消失，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阿槐瘫坐在地上，泪水不停地流淌着。他拿起地上的布偶，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那就是青砚的化身。布偶脸上的朱砂眼睛歪歪扭扭的，却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和懦弱。
第四章 朱砂点睛
阿槐挣扎间撞翻了烛台，火星溅到那半张人皮上，顿时燃起幽蓝的火焰。苏娘惨叫着后退，青灰色的骨头上腾起青烟。少年的黑影渐渐清晰，他捡起地上的布偶，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泥污：\"姐姐，别再害人了。\"火光中，阿槐看见少年脖颈处挂着的玉佩——那是三年前他落榜时，随手送给小乞丐的信物。原来那个雨夜死在后门的，竟是当年与自己义结金兰的书童青砚。\"青砚，你怎么会...\"阿槐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充满了震惊和愧疚。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书童，竟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青砚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公子，我好想你...\"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就像被砂纸磨过一般。阿槐看着青砚，心中一阵刺痛。他伸出手，想要抚摸青砚的脸颊，却被青砚躲开了。\"公子，不要碰我。\"青砚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青砚了。\"阿槐愣住了，他看着青砚，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青砚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布偶，轻声说道：\"当年我死了之后，姐姐找到了我。她用祖传的画皮术，将我的魂魄附在了这张人皮上，让我得以重见天日。可是...\"他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一丝悲伤，\"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我的身体是假的，我的容貌也是假的，就连我的心，也变得越来越冰冷。\"阿槐看着青砚，心中充满了自责。如果当年他没有离开青砚，如果他能早点回来找他，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对不起，青砚，是我对不起你。\"阿槐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如果不是我当年弃你而去，你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青砚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公子，这不能怪你。是我自己命苦，怨不得别人。\"他抬起头，看着阿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公子，我知道姐姐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我代她向你道歉。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姐姐她也是身不由己。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我。\"阿槐看着青砚，心中充满了疑惑：\"为了你？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青砚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姐姐说，只要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皮囊，让我附在上面，我就可以重新变成一个完整的人。她之所以找上你，是因为你的生辰八字与我相合，而且你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息，能够吸引魂魄。\"阿槐闻言，心中一阵后怕。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差点成了青砚的替身。\"那你现在...\"阿槐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青砚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想通了。做人也好，做鬼也罢，都不过是一场空。我不想再让姐姐为了我而害人了。\"他看着阿槐，眼中闪过一丝恳求，\"公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求求你，帮帮我，也帮帮我姐姐。\"阿槐看着青砚恳切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件事情牵连甚广，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但是，他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青砚和苏娘继续沉沦下去呢？\"我该怎么做？\"阿槐终于下定决心，问道。青砚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姐姐的画皮术需要用活人的心来点睛，只要我们能阻止她，她就再也无法害人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这半张人皮上的符咒已经被火焰烧毁，姐姐的法力也大不如前。只要我们能找到克制她的方法，就一定能制服她。\"阿槐看着青砚，点了点头：\"好，我帮你。\"就在这时，苏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们在说什么？\"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恨。阿槐和青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紧张。他们知道，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第五章 画皮真相
\"这画皮术本是阴阳行当的禁术。\"苏娘的声音忽然变得凄厉，\"当年你为求功名，将青砚的生辰八字卖给阴差，换了十年阳寿。他死后怨气不散，奴家才借画皮之术引你相见。\"她指向那半张燃烧的人皮，\"这皮上的针脚，都是青砚生前为你缝补书册时练的手艺。\"阿槐闻言，如遭雷击。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年为了考取功名，竟然做出了如此荒唐的事情。他看着苏娘，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愧疚：\"我...我真的做过这种事情吗？\"苏娘冷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公子贵人多忘事，自然不记得这些陈年旧事了。当年你落榜后，心灰意冷，在城隍庙遇到了一个道士。那道士说，只要你肯将身边最亲近的人的生辰八字卖给阴差，就能换来十年阳寿和一次金榜题名的机会。你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而你选中的人，就是青砚。\"阿槐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那是一个穿着道袍的老者，在城隍庙的角落里，神秘兮兮地对他说着什么。他当时因为落榜而心烦意乱，根本没有听清楚老者说的话，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现在想来，那个老者一定就是苏娘所说的阴差。\"我...我不知道会是这样...\"阿槐的声音颤抖着，\"我以为那只是一个玩笑，我没想到...没想到会害死青砚，对吗？\"苏娘打断了阿槐的话，语气中充满了怨恨，\"你为了自己的前途，竟然不惜牺牲青砚的性命。你可知，青砚把你当成亲哥哥一样看待，他为了你，宁愿自己挨饿受冻，也要把省下的钱给你买笔墨纸砚。而你呢？你却把他当成了换取功名的筹码！\"阿槐看着苏娘，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悔恨。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弥补对青砚造成的伤害。\"对不起，青砚，对不起...\"阿槐喃喃地说着，泪水不停地流淌着。青砚走到阿槐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公子，不要太自责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弥补。\"阿槐抬起头，看着青砚，眼中充满了感激：\"青砚，谢谢你...谢谢你还能原谅我。\"青砚摇了摇头，说道：\"公子，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知道你当时也是一时糊涂。而且，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你，那个阴差和道士也有责任。\"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想办法阻止姐姐，不能让她再继续害人了。\"阿槐点了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好，我们一起想办法。\"苏娘看着阿槐和青砚，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也不想再害人了。只是...我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