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自动门向两侧滑开，一股混杂着空调冷气与各种店铺香氛的气流迎面扑来。洛川下意识地收紧手指，将夜溪冰凉的手更牢地握在掌心里，牵着她踏入了这片明亮而喧闹的空间。
内部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开阔。挑高的中庭上方悬挂着巨大的艺术吊灯，像一只悬浮的玻璃水母，将柔和的光晕洒落，与地面倒映着流动LEd广告的光洁瓷砖交织在一起。
空气里飘浮着背景音乐，是某首轻快的流行歌曲，但更多地被熙攘的人声和店铺促销的广播所覆盖。
夜溪的脚步在踏入的瞬间就明显地顿了一下，无意识地朝着洛川的身侧贴紧，另一只手抬起来，抓住了他胳膊肘处的衣物。 她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群，随即垂下视线，近乎固执地盯着自己那双有些旧的鞋尖。
“人......好多。”她嗫嚅了一句。
洛川感觉到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指在发抖，于是停下脚步，侧过身，用自己较高的身形尽可能地为她提供安全感。
“正常，周末都这样。”他目光落在她过分苍白的脸上，“我们就随便走走，不去人多的地方挤。你看，那边是卖电子产品的，那边是吃饭的楼层......先大概认认路，别到时候出不去。”
他抬手指了几个方向，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另一侧立着知名少女服饰品牌logo的区域，橱窗里的模特穿着当季新款，在灯光下格外引人注目。
时间刚过十一点，距离午饭点还有点早，要不先去看看衣服？
洛川的视线转回夜溪身上。她那件不合身的白色卫衣，在商场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更大了，袖口长得完全盖住了手背。
“那边......”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服饰区方向，“好像都是卖衣服的店。我们......过去随便看看？”
夜溪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抬起头，兜帽下的眼眸里写满了抗拒：“可是......说好的，只是看看......”
“是看看啊。”洛川立刻接话，“我们就进去转一圈，不买。而且......你也看到了，你身上这件是我的，总得......了解一下正常女装长什么样吧？”
夜溪抿紧了嘴唇，眼神里挣扎着。她不想进去，但洛川之前说过，他需要她陪着。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洛川的侧脸，那紧绷的神情骗不了人，而且眼底还残留着医院里带出来的压抑。
她最终还是点了一下头：“那......就看一下。”
“嗯，就一下。”洛川松了口气，牵着她，朝着那走去。
越靠近服饰区，空气中弥漫的香氛气味就越发明显。明亮的射灯聚焦在每一件展示的衣物上，材质各异的布料反射出柔和的光。偶尔有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孩说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带起一阵轻风。
夜溪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洛川身后，脚步迟疑，目光低垂，尽量避免与任何人对视。
洛川带着她，走进了一家装修风格偏向清新简约的店铺。店内客人不多，只有两三对在悠闲挑选。柔和的暖光灯打在原木色的货架上，营造出舒适的氛围。
一位面带微笑的导购小姐立刻迎了上来。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看看什么类型的衣服呢？”她的目光快速地在洛川和夜溪身上扫过，在夜溪那过于宽大的卫衣和低垂的兜帽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洛川被问得一愣，随口应付道：“我们先自己随便看看。”
“好的，请随意。有需要随时叫我。”导购小姐微笑着退开几步，但仍保持在随时可以提供帮助的距离。
洛川松了口气，牵着夜溪开始在挂满衣物的货架间慢慢走动。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掠过那些裙子、衬衫、针织衫......颜色繁多，款式各异。夜溪则始终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洛川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一件挂在高处的连衣裙上。
那是一条样式简洁的白色连衣裙。领口设计别致，带着细微的褶皱，袖长大约到手肘，裙摆自然散开，没有过多繁复的装饰，整体透着一股干净的温柔。不知怎的，洛川觉得这条裙子的颜色，很衬夜溪那头流水般的银发。
如果她穿上......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按了回去。他想起夜溪刚才在店外那副抗拒的模样。
他停下脚步，指着那条连衣裙，对跟在旁边的导购小姐说：“麻烦拿一下这条，看看。”
导购小姐利落地取下连衣裙，双手递过来。“先生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家本季的新款，亲肤透气，版型也很显气质，需要给您拿合适的尺码试一下吗？”
裙子被递到面前，洛川才更清晰地感受到它的质感。确实很柔软，触手微凉。他低头看了看身边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影子里的夜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夜溪，你觉得......这条怎么样？”
夜溪闻声，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洛川手中的白色连衣裙上。眼神里掠过一丝微光，但很快就被怯懦覆盖。
她飞快地摇了摇头，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不......不用。我们说好的，只是看看。”
洛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叹了口气。果然不行。要是强行让她试穿的话，恐怕得炸毛。
导购小姐保持着微笑，适时地建议：“可以让这位小姐试穿一下哦，我们试衣间在那边，很方便的。”
夜溪立刻用力摇头，声音不大，但斩钉截铁： “不试。”
洛川握着柔软的裙料，脑筋飞快地转动着。直接劝肯定行不通。他需要一个她能接受的理由......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他脸上露出一点困扰，微微蹙起眉，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裙子上，语气变得有些犹豫：“其实......我不是想让你试。”
夜溪疑惑地看向他。
洛川抬起眼，目光真诚地看着她，继续说道：“我是觉得......这条裙子，挺适合汐汐的。她很久没穿新裙子了。”
这话倒不全是假的。
“但是......”他话锋一转，脸上显出几分真实的苦恼，“我有点拿不准尺码。汐汐她......这段时间好像长高了一点。我天天看着她，反而有点记不清她具体多高了。”
他抬手比了比夜溪：“你们应该差不多。”
夜溪摇头：“不一样。”
洛川：“哪里不一样？”
夜溪的视线飞快地扫过旁边橱窗里模特精致无瑕的脸，又迅速垂下，看着自己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指，低声说：“她比我可爱一点。”
“......”洛川被她这句干脆的自我评价噎了一下，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评价有点偏......不是......我差点偏了。我的意思是让你试一下，好做个参考。”
夜溪眨了眨眼睛，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洛川趁热打铁，将手中的连衣裙往她面前又递了递，语气带着请求：“你看，你身高跟洛汐差不多。你帮她试一下，就当是帮我个忙，看看合不合适。不然我买回去，万一她穿不了，不是浪费了吗？”
他垂下眼，声音轻得像在哄人：“帮我妹妹试穿一下总可以吧？”
夜溪愣住了。
给洛汐试衣服？
这似乎和给她自己试衣服，性质完全不同。一个是满足自己，一个是帮助别人。尤其是帮助洛汐那个乖乖的女孩。
她内心深处对“接受”的抗拒，与对“帮助”洛川的意愿，开始了激烈的拉锯。
她看了看洛川手里那条看起来确实很柔软的白色连衣裙，又看了看洛川带着些许期盼的眼神，想起他刚才在医院门口说的“陪我逛逛，就当是你陪我发呆的场地费”。
如果......只是帮洛汐试一下尺码......应该......没关系吧？
她紧紧抿着嘴唇，内心交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真的......是给洛汐试的？”
“当然。”洛川毫不犹豫地点头，表情认真，“就是帮她看看尺码。你穿一下，出来让我看看效果，合不合身就行。”
夜溪又沉默了几秒，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最终，她点了一下头。
“好......好吧。”她的声音几乎被店内的背景音乐掩盖，“我......我帮她试。”
洛川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掠过他的眼底。他立刻将裙子递给导购小姐：“麻烦拿一件合适的尺码给她试一下。”
导购小姐会意地一笑，接过裙子：“好的，请稍等。m码应该比较合适，我这就去取。试衣间在这边，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