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散,沈知微坐在灯下。桌上摊着一叠账册,边角卷起,纸页泛黄。她指尖划过一行数字,停在“江淮盐税解缴一千二百万两”处。
这数不对。
去年海患不断,盐场淹了三成,产量折损近三分之一。按常理,这笔银子不该比前年还多出百万。
她合上账本,抬眼看向窗外。天边刚透出灰白,宫道上的石板还沾着露水。今日是新阁臣入殿的日子,寒门出身的林敬之将正式列席内阁议事。
她起身换衣,素色裙裾扫过地面。雪鸢捧来披风,她摆手拒绝。
文华殿内已站了不少官员。林敬之立于左侧首位,身穿青袍,身形清瘦。他低头看着手中笏板,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沈知微步入大殿时,众人行礼。她走到主位旁坐下,目光扫过在场诸人。户部侍郎周崇礼站在右列第三位,面色如常,袖中的手却轻轻抖了一下。
心镜系统启动。
三秒静默。
冰冷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五百万……藏在西山别院地窖,只要挨过今日,便运往岭南。”
她收回视线,心跳未乱。
典礼进行到一半,她忽然开口:“近日财税吃紧,南疆军饷迟迟未发。本宫想查一查去年盐税实缴数目,不知户部可有总册呈上来?”
周崇礼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他很快垂下眼,挥手命人取账本。一名属官捧着厚册上前,双手递上。
沈知微翻开第一页,声音平稳:“此处写明江淮解缴盐税一千二百万两。可据工部漕运司报备,去年沉船十七艘,盐包泡水四万担,折银八十万两。盐产减,损耗增,为何反多收百万?”
周崇礼上前一步:“回娘娘,海路虽险,但转运调度得当,损耗低于往年预估。”
沈知微盯着他。
系统再度启用。
三秒内,对方心中念头浮现:“说海路转运损耗少……对,就说损耗少了!”
她冷笑一声:“你刚才说损耗少?那本宫问你,户部自己上报的沉船损失,是不是假的?”
殿内顿时安静。
周崇礼额头渗出汗珠,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沈知微将账本往地上一放,发出闷响。“盐税乃国之重利,每一两都系着百姓盐碗与边关将士饭食。如今虚报百万,银子去了哪里?”
她站起身,直视对方:“那五百万两,是不是另设私库?”
周崇礼猛地摇头:“绝无此事!臣忠心为国,怎敢贪墨军饷!”
“既如此。”沈知微转头看向林敬之,“你身为新任内阁参议,今日便代本宫督办此案。持节令即刻出发,带御史台人员前往西山别院,查抄地窖。”
林敬之愣了一下,随即抱拳领命:“遵旨!”
他转身大步走出大殿,脚步坚定。
殿中众臣面面相觑。有人想劝,张了张嘴又闭上。
两个时辰后,快马飞驰入宫。
一名差役冲进文华殿,单膝跪地:“启禀皇后娘娘!西山别院地窖已开,现银四百八十万两,另有钱庄兑票二十万两,共计五百万两分文未少!同时查获账本一本,记录历年贪吞明细,牵连七名官员。”
沈知微点头。
她当众宣布:“这五百万两原为南疆三年军饷所用。现赃款追回,即日全数调拨都督府,不得经手任何中间衙门,直接押送前线。”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周崇礼革职锁拿,交刑部严审。涉案官吏一律停职待查,名单三日内报上。”
周崇礼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两名侍卫上前架起他,拖出大殿时,他的官帽掉在地上,滚了几圈。
林敬之站在殿门口,手里还握着节令。他脸上没有喜色,只有沉重。
沈知微走下台阶,对他说道:“林卿持正守义,真乃铁面清流。”
林敬之躬身行礼:“臣不敢居功,只愿天下赋税归实,百姓不受盘剥。”
退朝后,沈知微转入紫宸殿东暖阁。
案上铺着南疆布防图,红线标出几条运粮路线。她提笔圈出最北一条,写下批语:“此道经三关隘口,须派重兵护送,每五十里设哨点一处。”
门外传来脚步声,雪鸢进来通报:“户部员外郎求见,说有紧急文书呈报。”
“不见。”沈知微头也不抬,“让他把文书留下,明日再议。”
雪鸢应声退出。
沈知微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一夜未眠,眼睛有些发涩,但她没有停下。
她翻开另一本册子,是各地盐引发放记录。手指停在“扬州盐引使”一栏,名字被墨笔勾去,旁边写着“查办中”。
她记得这个人,曾在药商案的资金流里出现过。五十万两假药款,最后流入他名下商号。
门外又响起了动静。
这次是内侍总管亲自来了,手里捧着一封加急军报。
“南疆都督府急信。”他低声说,“说是已有两个月未见饷银踪影,士卒断粮,恐生哗变。”
沈知微接过信,拆开看完,放在烛火上点燃。
火苗蹿起,映在她脸上。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宫墙外,夕阳正落在远处城楼上,染红半片天空。
“传令下去。”她说,“从内库调拨二十万两应急银,今夜就出发。押运队必须走北路,沿途不得停留。”
内侍领命而去。
她回到案前,重新展开地图。笔尖蘸满墨,沿着新路线画下一道黑线。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争执声。
“我说了,必须立刻通禀!”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娘娘正在处理要务,岂是你能随意打扰的?”雪鸢拦在门口。
沈知微抬起头。
片刻后,林敬之被带了进来。他脸色发白,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
“娘娘!”他声音发颤,“刚从西山查抄的账本里发现了新线索……那五百万两不是第一次挪用。过去五年,每年都有类似操作,总额超过两千三百万两!”
他把纸递上:“而且……其中有三百多万,流向了北狄边境的几个暗市。”
沈知微接过那张纸,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
那里写着一笔交易记录:
“隆兴三年冬,白银三十万两,经幽州马贩转手,购入北狄战马三百匹。”
她的手指慢慢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