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尘的手指触碰到能源中枢碎片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流动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
那不是能量，不是热量，也不是冰冷——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东西，像是“可能性”本身在流淌。碎片在他掌心微微发烫，纯白的晶体表面，那些液态光华开始加速流转，与顾尘体内的星墟之力、与四色晶核、甚至与远在神国的另外三块碎片，都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永恒熔炉的震动，就是因此而起。
这尊沉睡（或者说僵死）了上万年的终极锻造设施，感知到了自己“心脏”被触碰。那些暗金色的几何结构开始缓慢地重新排列、组合，如同生锈的齿轮被强行转动。熔炉核心区域的熵寂力场骤然加剧，概念冻结层外的透明屏障开始向内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它……它要塌了！”岩魁指着舷窗外。那些构成球形空间的几何结构正在分崩离析，暗金色的碎片如雨般坠落，露出后面更深处、更黑暗的虚空。
“不，是‘苏醒’。”苏凌薇已经重新启动了突击舰的部分基础系统——在能源中枢碎片的影响范围内，能量静止的效果被大幅削弱，“永恒熔炉的失控状态被碎片激活了。它要重新开始‘工作’——但现在的它只会做一件事：把所有东西都锻造成‘永恒静止’！”
话音未落，一道暗金色的能量波纹从熔炉深处横扫而来！波纹所过之处，连虚空本身都开始“凝固”，变成一种介于晶体和玻璃的诡异物质。
“规避！”顾尘大喝，同时将能源碎片按在四色晶核上，“晶核！全力共鸣！给我撑开一条路！”
四色晶核感受到同源碎片的刺激，四种星尘疯狂旋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蓝、红、金、银蓝四色交织，在突击舰周围形成一个半径约十米的“稳定领域”。暗金色的能量波纹撞击在领域上，被强行偏转、分散，但每一次撞击都让领域剧烈震颤，顾尘的脸色也苍白一分。
“领域撑不了太久！”璃月在他识海中急声道，“永恒熔炉的规则层级太高了！必须立刻撤离！”
苏凌薇已经将引擎推到极限。突击舰在崩溃的几何结构中穿梭，险之又险地避开坠落的碎片和横扫的波纹。但前方的出口——那个他们进来时穿过的概念冻结层裂缝——已经重新闭合，而且变得更加厚重，几乎变成了一堵暗金色的实体墙壁。
“撞出去！”岩魁吼道，“用俺的锤子开道！”
“没用的！”蕨指着那些正在重新组合的几何结构，“它们在修复破损！熔炉在自我封闭！我们被困在里面了！”
顾尘盯着手中的能源碎片。纯白晶体内部，那些液态光华此刻正形成一幅极其复杂的能量流向图——那是永恒熔炉的内部结构图，包括所有的能量节点、规则通道、以及……控制核心。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璃月，星语者有没有留下控制永恒熔炉的方法？”
“有，但需要完整的‘锻造权柄’和至少三名星语者长老同时激活。”璃月快速回答，“我们只有一块碎片，而且你也不是星语者……”
“那就用碎片强行共鸣！”顾尘将能源碎片高高举起，同时将四色晶核的四种力量全部注入其中，“能源中枢是熔炉的‘心脏’，它能影响整个系统的能量流向！我不需要控制熔炉，我只需要让它……‘短路’一下！”
纯白晶体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光芒如同水银泻地，顺着那些暗金色的几何结构蔓延开去。所过之处，正在重组的结构突然僵住，能量波纹变得紊乱无序，连熵寂力场的强度都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有效！”苏凌薇抓住机会，操控突击舰冲向一处能量波动最混乱的区域，“那里！规则最薄弱！准备撞击！”
岩魁冲到舰首，抡起破罩锤，将剩余的全部力量灌注进去。锤头亮起暗红与银灰交织的光芒，表面的熔岩纹路如同活过来般流淌。
“给俺——破！”
锤头狠狠砸在强化玻璃上——不是要砸碎玻璃，而是将冲击波透过舰体传递出去！前方的暗金色墙壁在冲击波和能源碎片干扰的双重作用下，终于出现了一道蛛网般的裂缝！
“再来！”岩魁又是一锤！
裂缝扩大。
第三锤！
轰——！！！
墙壁终于崩开一个足够舰体通过的破口！外面，是永恒熔炉外围那片正在逐渐“凝固”的虚空。
“冲出去！”
突击舰如同挣脱牢笼的飞鸟，一头扎出破口！身后，永恒熔炉发出无声的咆哮，整个结构开始剧烈收缩、坍塌，最终化作一团不断向内坍缩的暗金色光球——那是熵寂力场的彻底爆发，将一切吞噬、凝固、归于永恒的静止。
冲击波追着突击舰而来。即使已经冲出数公里，舰体仍被余波扫中，尾部再次严重受损，几乎完全断裂。
“引擎失效！姿态失控！”苏凌薇拼命稳住操控杆，但舰体还是开始翻滚、旋转，朝着下方一片未知的黑暗虚空坠去。
顾尘抱住能源碎片和四色晶核，用最后的力量维持着稳定领域，保护舰内众人不被翻滚的惯性甩成肉泥。岩魁死死抓住固定把手，蕨已经因为过度消耗生命能量而陷入半昏迷。
就在突击舰即将彻底失控解体时，前方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点熟悉的翠绿色光芒。
光芒迅速靠近，化作一艘通体木质、表面生长着青灵族植物、外形如同飞翔巨叶的小型星舟。星舟顶端的青灵族徽记闪闪发光，侧舷打开一道接引口，探出几根柔韧的藤蔓，精准地缠住翻滚的突击舰，将其强行“拽”进了自己的舱内。
舱门关闭，外界的一切混乱都被隔绝。
顾尘挣扎着抬起头，看到接引舱内站着几个熟悉的身影——为首的是石豆，他身后跟着铁砧·重山，还有两位身穿青灵族传统长袍、额头上有着嫩叶印记的长者。
“老大！你们可算出来了！”石豆冲过来，看着众人狼狈的样子，眼眶又红了，“我们在外围接应点等了整整二十小时！看到永恒熔炉突然暴动，就知道肯定是你们得手了，赶紧开船过来……我的天，这突击舰都快散架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顾尘勉强坐起来，能源碎片和四色晶核还紧紧握在手里，“不是说留守神国吗？”
“是苏统帅走之前给我的密令。”石豆看向已经瘫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苏凌薇，“她说如果超过预定时间六个小时你们还没返航，就让我带一支精锐小队驾驶这艘刚完工的‘青叶号’来接应。哦对了，这两位是青灵族的长老，青木长老和青叶长老，他们是专程来帮助蕨姑娘的。”
两位青灵长老已经走到蕨身边，开始用精纯的生命能量为她治疗。其中一位看起来年长些的（应该是青木长老）抬头看向顾尘，微微颔首：“感谢你们守护了母树之心碎片，并将生态模块带回。青灵族欠你们一个无法偿还的人情。”
“顺手的事。”顾尘摆摆手，看向苏凌薇，“你连后路都安排好了？”
苏凌薇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声音疲惫但依旧平静：“作战计划永远要有备用方案。只是没想到……备用方案真的用上了。”
铁砧·重山已经带着几个族人开始检查突击舰的损坏情况，一边看一边咋舌：“乖乖，这船还能飞回来真是奇迹……尾梁全断了，主引擎报废，外壳百分之七十的面积需要更换……修起来还不如造新的。”
“回神国再说。”顾尘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几乎枯竭的力量，“先离开这片区域。永恒熔炉的坍塌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
青叶号调转方向，朝着神国坐标全速航行。
回程的路上，众人终于能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石豆准备了简易的食物和饮水，虽然只是基础的能量膏和清水，但对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几人来说，简直是美味佳肴。
顾尘一边吃，一边研究着刚到手的能源中枢碎片。纯白晶体现在安静地躺在他掌心，温润如玉，内部的光华已经恢复平缓的流转。四色晶核悬浮在碎片旁边，四种星尘缓慢旋转，与碎片形成稳定的能量循环。
“能源中枢碎片的主要能力是‘无限能源转化’。”璃月在他识海中解说，“它可以从虚空中直接汲取最原始的混沌能量，转化为任何形式、任何属性的纯净能源。理论上，只要碎片不毁，能量就永不枯竭。这也是为什么观察者拼了命也想得到它——如果能掌握这种技术，他们的秩序军团将获得几乎无限的动力源。”
“那我们现在有了它，神国的能源问题就彻底解决了？”
“是的。但需要时间建立转化和输送系统。而且……”璃月顿了顿，“能源中枢碎片过于强大，如果直接接入神国的能量网络，可能会因为输出过载而烧毁现有设施。需要先建造‘缓冲矩阵’和‘分级调节器’。”
顾尘点头，将碎片小心收好。
他看向窗外。青叶号已经驶离永恒熔炉的影响范围，周围的虚空恢复了“正常”——如果终焉星墟里存在正常的话。远处，还能看到永恒熔炉坍塌后留下的那个暗金色光球，它正在缓慢地收缩、黯淡，最终会变成一块凝固的、没有任何活性的“永恒晶体”，永远漂浮在虚空坟场的边缘。
“对了，神国那边情况如何？”顾尘问石豆。
“一切正常。”石豆汇报，“贡献度系统运行良好，新老成员的矛盾缓和了很多。快速反应预备队已经完成第一次合练，重山他们几个表现不错。工坊那边正在尝试用从锈蚀峡谷带回来的技术制造新式护甲。另外……”
他压低声音：“光羽族的代表，就是那个叫‘羽织’的女长老，最近在主动帮忙调解内部纠纷，说话很有水平。我觉得可以重点培养。”
顾尘点点头：“你看着办。”
苏凌薇休息了一会儿，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永恒熔炉坍塌前，我接收到了阿尔法传来的最后一份情报。观察者在虚空坟场的部队全部撤走后，正在重新集结。他们似乎放弃了直接夺取碎片，转而开始准备……某种‘大动作’。”
“什么大动作？”
“具体不清楚。但阿尔法截获的通讯中，频繁出现两个词：‘终焉圣所’和‘归墟仪式’。”苏凌薇眉头紧皱，“根据星语者的记载，终焉圣所是终焉星墟内最神秘的区域，据说那里藏着终焉灾难的起源秘密。而归墟仪式……是一种古老的、据说能‘重启’或‘终结’某个区域规则的禁忌技术。”
顾尘心中一沉：“他们想做什么？”
“最坏的可能性是……他们想在寂灭之眼区域进行归墟仪式，强行‘净化’那里的规则乱流，然后取走方舟核心碎片。”苏凌薇看向顾尘，“而我们的下一站，就是寂灭之眼——为了最后一块碎片，文明火种数据库。”
还剩下两块碎片。
但这两块，恰恰是最麻烦的：永恒熔炉的能源中枢已经到手，只剩下寂灭之眼的核心，以及……很可能就在核心附近的文明火种数据库。
“我们的时间还有多少？”顾尘问。
“不确定。但阿尔法推测，观察者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完成归墟仪式的准备工作。”苏凌薇收起数据板，“也就是说，我们有三个月的时间，拿到最后两块碎片，然后……在他们完成仪式前，逃离寂灭之眼，或者阻止他们。”
三个月。
听起来很长，但在终焉星墟里，一次长途跋涉可能就要花掉一半时间。
“先回神国。”顾尘做出决定，“休整、补给、升级装备。然后把能源中枢碎片接入神国，建立稳定的能源体系。之后……我们再计划前往寂灭之眼。”
青叶号的航行持续了约十小时。终于，前方虚空中，那片熟悉的淡金色光膜再次出现。
神国，到了。
穿过光膜，看到下方那片已经初具规模的大陆、城市、农田、工坊，所有人都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感。
青叶号降落在中央广场。舱门打开，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老成员，有新面孔，有星灵族遗民，有铁砧氏族，有光羽族，还有几个顾尘不认识但看起来像是其他小文明的代表。
当顾尘四人走下舷梯时，广场上响起了低低的欢呼声和掌声。
石豆提前传回了消息，大家都知道这次任务九死一生，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奇迹，更别提还成功拿到了第四块碎片。
光羽族的羽织长老走上前，向顾尘微微躬身：“顾尘首领，欢迎归来。神国的居民们为你们的勇气和成功感到骄傲。”
她身后的光羽族成员展开光翼，洒下柔和的光尘，如同庆典。
顾尘有些不适应这种场面，但还是点了点头：“谢谢。大家都辛苦了。”
苏凌薇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峻，开始指挥人员卸下突击舰的残骸、搬运伤员（主要是过度消耗的蕨）、以及安排能源中枢碎片的安全存放点。
岩魁则被一群铁砧氏族的族人围住，七嘴八舌地问着永恒熔炉的经历。岩魁来了精神，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你们是没看见！那大炉子跟活了似的，一道金光扫过来，俺的锤子都差点给凝固成石头……”
顾尘笑了笑，独自走向中央高塔。
塔顶，星墟之源投影感应到新的碎片靠近，光芒变得更加明亮。顾尘将能源中枢碎片放在第四个基座上。
嗡——
投影分出四道光流，分别连接四块碎片：引擎、导航、生态、能源。四块碎片同时亮起，暗金、淡蓝、翠绿、纯白四种光芒交织，形成一个更加完整、稳定的能量循环。顾尘能感觉到，神国的规则网络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坚韧，范围似乎也向外扩张了一小圈。
“集齐四块，共鸣已初步形成。”璃月的灵体出现在投影旁，“现在，即使相隔遥远，碎片之间也能维持基本的能量流通和信息传递。如果集齐六块……完整的方舟共鸣将被激活，届时，我们或许真的能短暂召唤出‘方舟虚影’，拥有部分真正的方舟能力。”
“还差两块。”顾尘看向窗外，望向那片深不见底的星墟深处，“寂灭之眼……文明火种数据库……”
“那是最危险的地方。”璃月轻声说，“也是终焉星墟一切规则的‘终点’。顾尘，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顾尘沉默良久，最后缓缓点头。
“必须去。不仅为了碎片，也为了……搞清楚这一切的真相。”
他转身走下高塔。
广场上，人们已经开始散去，各自回到工作岗位。苏凌薇正在和石豆、羽织等人开会，讨论能源中枢碎片的接入方案。岩魁被铁砧氏族的工匠拉去工坊，说是要用永恒熔炉的经历灵感设计新武器。蕨在青灵长老的陪伴下，去了生命花园静养。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但顾尘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
三个月后，他们将要前往终焉星墟的最深处，面对最古老、最危险的规则乱流，以及……虎视眈眈的观察者大军。
而现在，他需要好好睡一觉。
走进自己的房间，顾尘倒在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睡梦中，他看到了破碎的星图、流淌的熔岩、生锈的金属、翠绿的森林、纯白的光华……四块碎片的力量在他体内交织、碰撞，最终汇聚成一股全新的、他从未感受过的力量。
而在梦境的最深处，他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来自极远极深的地方，仿佛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直接在他灵魂中低语：
“……找到……火种……拯救……终结……轮回……”
顾尘猛地睁开眼睛。
窗外，神国的人造恒星正缓缓升起，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
他坐起身，看向掌心。
四色晶核静静悬浮，四种星尘安详地旋转。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距离前往寂灭之眼，还有八十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