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都古城的危机看似解除。
受伤的无辜者被紧急送往医院,受到惊吓的则由109局善后小组进行心理干预和记忆模糊处理。那个黑袍执事被严密押送回基地,等待审讯。地下石窟被彻底封印,残留的邪恶气息也被容烬顺手净化干净。
表面上看,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容烬带着苏棠(琉璃珠形态)和赵一一、冰晶虫返回了109局基地。张宝宝看到一一哥哥和虫虫回来,高兴得破涕为笑,暂时忘记了昨晚哭嚎的悲惨。
指挥部里,凌霄听着苏航的详细汇报,眉头却并未完全舒展。
“相柳的残魂……没想到暗阁打的是这个主意。”凌霄沉吟道,“幸好你们及时阻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容烬,这次多亏你了。”
容烬抱着养护舱,淡淡“嗯”了一声,注意力更多在感受琉璃珠的状态上。刚才在地下,虽然他没费什么力,但苏棠似乎消耗不小,光芒略显疲惫。
“累了?”他低声问,指尖轻触外壳。
“有一点,”苏棠的意念传来,带着倦意,“下面那股污秽之气虽然被你清除了,但残留的怨念磁场很强,一直撑着感应范围,有点耗神。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好。”容烬点头,打算立刻带她回房间。
这时,林默拿着一份电子文件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局长,容总,有点奇怪的情况。”他调出光屏,“我们清理战场和后续扫描时,发现那个主持仪式的黑袍执事,他的个人终端里有一段被删除又恢复的通讯记录,指向丰都大学的一位教授。”
“教授?”苏航皱眉,“暗阁的人联系大学教授干什么?”
“更奇怪的是,”林默继续道,“这位教授的背景干净得不可思议。柳清河,男,45岁,丰都大学考古系教授,专攻巴蜀地区古代神话与民俗,学术成果丰硕,为人谦和,风评极佳。没有任何不良记录,甚至很少离开丰都城。我们查了他所有的通讯和资金往来,都没有发现与暗阁或任何超自然势力有关的线索。”
“那暗阁执事为什么联系他?”凌霄问。
“记录残缺,内容不明。但时间点就在仪式开始前几个小时。”林默推了推眼镜,“感觉……像是一次单方面的无效联系,或者只是确认什么信息。”
容烬听着,金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他看了一眼怀中的养护舱。
苏棠的意念也带着一丝疑惑:“很奇怪。要么是暗阁找错了人,要么……这位教授隐藏得极深。”
“需要接触一下吗?”苏航请示道。
凌霄沉思片刻,看向容烬:“容烬,你觉得呢?”
容烬的目光从光屏上柳清河那张戴着金丝眼镜、儒雅温和的证件照上扫过,语气平淡:“让下面的人以学术交流的名义,去初步接触一下,探探口风。不要打草惊蛇。”
“好。”凌霄点头,吩咐林默去安排。
事情似乎暂时告一段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丰都大学,考古系办公室。
柳清河教授刚刚结束一场关于“巴蜀上古水神信仰嬗变”的精彩讲座,赢得了学生们热烈的掌声。他温和地笑着,解答了几个学生的问题,才慢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校园景色,脸上那儒雅温和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古老的、冰冷的淡漠。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修长干净、属于学者的手指,轻轻活动了一下。
“真是……脆弱的容器。”一个极其低沉、带着多重回音、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却又与他完美融合,外人根本无法察觉。
“但足够隐蔽,不是吗?”柳清河(或者说,占据了他身心的存在)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声音却依旧温和地自言自语,“谁也想不到,相柳的一缕本源残魂,没有选择强大的妖躯或修者,而是藏在了一个最普通的人类学者体内。”
“那个叫容烬的蛇妖……力量倒是出乎意料的鲜美强大……”古老的声音带着一丝贪婪和忌惮,“可惜,差点被他发现了端倪。暂时……还需要躲藏。”
“不急。”柳清河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深邃得可怕,“‘苏醒’需要时间,也需要……更多的‘养分’。这个身份,很有意思,能接触到很多……有趣的古老知识,甚至是一些被遗忘的封印记载。”
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极其古老的、用兽皮和特殊材质制成的书册,封面上是模糊的、扭曲的蛇形图案。
“慢慢来……我们需要更多的‘同伴’……这个世界,比想象中有趣……”
他的手指抚过书页,眼中闪过一抹非人的幽光。
无声无息间,古老的邪恶已然渗透进入类的世界,披上了文明的外衣,隐藏在了学术的象牙塔中。
而109局的初步接触人员,正在前往丰都大学的路上。
新的风暴,已在暗中酝酿。
丰都大学,柳清河教授的办公室门被敲响。
“请进。”温和的声音传来。
门推开,两位穿着得体,自称是“历史文化基金会”调研员的一男一女走了进来。他们是109局的外勤人员,受过专业训练,举止自然。
“柳教授您好,冒昧打扰。”女调查员微笑着递上名片,“我们对您关于古代巴蜀神话的研究非常感兴趣,基金会希望能邀请您参与一个合作课题……”
柳清河起身相迎,笑容儒雅,态度亲切:“欢迎欢迎,请坐。贵基金会的名字我好像听说过,是对三星堆文化有新发现吗?”他说话时,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动作自然流畅。
谈话在友好的学术氛围中进行。柳清河思维敏捷,引经据典,对古代神话传说了如指掌,表现出了一个优秀学者应有的所有特质。他甚至主动提到了相柳的传说,并分析了其可能的历史原型和隐喻,观点新颖独到,毫无破绽。
两名调查员暗中使用了多种微型探测设备,检测结果均显示:目标为普通人类,无异常能量波动,精神稳定。
谈话持续了半小时,毫无收获。调查员们留下课题资料和邀请函,客气地告辞。
门关上后,柳清河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两个“调研员”驾车离开。
“哼,拙劣的探查。”他脑海中,那古老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这具皮囊,倒是极好的伪装。”
“人类的机构,总是疑神疑鬼。”柳清河自言自语,声音里混合着他本人的温和与相柳的冰冷,“但他们永远找不到他们想找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坐回办公椅,拿起那份“基金会”的课题邀请函,随意翻看着,眼中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通过这些所谓的‘学术交流’,或许能接触到更多被封锁的隐秘……甚至,找到其他被遗忘的‘兄弟’们的封印之地……”相柳的意念涌动着贪婪。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也只不过是一枚棋子。
与此同时,在某个无法描述的维度缝隙中,无尽的混沌能量在翻涌。
一道冰冷、绝对理性、毫无情感可言的意志(我们称之为“渊主”)正在“阅读”着从柳清河\/相柳那里同步传来的一切信息。
包括与109局调查员的对话、柳清河的记忆、相柳的念头、以及那些关于古代封印的知识……
所有这些信息,都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汇入渊主那浩瀚无边的意识海,被分析、存储、利用。
为什么渊主不能直接附身凡人?
原因在于“维度差异”和“能量本质”。
渊主是纯粹的、高度有序的域外邪神能量体,其本质对于凡人世界而言过于“高维”和“冰冷”。凡人的灵魂和肉体太过脆弱,如同一张薄纸,根本无法承载一滴炽热凝固的金属。强行附身的结果只有一个——容器瞬间崩溃湮灭,甚至可能引发剧烈的维度排斥反应,提前暴露自身。
而相柳这样的本土古老存在则不同。它虽邪恶强大,但其力量根源诞生于本世界,与凡人世界的基础规则有相容之处。它的残魂本质上更像是一种强大的“污染源”或“信息包”,可以通过夺舍的方式,缓慢侵蚀并改造一个合适的凡人容器(如柳教授),使其逐渐“非人化”,变得更坚韧,更能容纳异常力量。
这个被改造后的容器,就成了一个完美的“缓冲器”和“翻译器”。
渊主不需要直接降临那脆弱的容器,祂只需要像读取硬盘一样,同步获取相柳感知到的一切。相柳的所见所闻、所知所想,包括他夺舍后获得的柳教授的全部记忆和社会身份,都成了渊主了解、分析、乃至渗透这个世界的窗口和工具。
相柳自以为是的隐藏和暗中发展,在渊主眼中,不过是一次漫长的数据采集和前期测试。它甚至不知道,自己思考的每一个念头,都在为渊主提供这个世界的坐标、规则、弱点以及未来可能使用的“降临通道”的优化数据。
一旦这个容器被改造到足够强度,或者渊主认为数据采集完毕、时机成熟……
那么,这具容纳了相柳残魂和柳教授一切的躯壳,就将成为渊主真正力量的一个绝佳“投射点”甚至“临时载体”,而不会引起世界规则的立刻排斥。
无知,是最大的悲哀。相柳还在做着复苏称霸的美梦,却不知自己从被“暗阁”“偶然”引导至那处封印、再到顺利夺舍柳教授,每一步都在渊主的计算之中。
它只是一份包装好的、正在自行发酵的……祭品。
办公室内,柳清河(相柳)放下邀请函,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维度缝隙中,渊主的意志毫无波澜,继续冰冷地处理着源源不断汇入的信息流。
狩猎,早已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