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田人的脚步声刚踩热村口的青石板,祠堂的老灶就“噼啪”燃起了火。松柴在灶膛里慢慢煨着,烟味混着股清润的香——是菜畦的银莲花被摘进了陶罐,和新泉的水一起咕嘟着,罐口飘出的白汽里,浮着片桃花笺,笺上的“家”字被蒸汽浸得发胀,笔画里渗出的星蜜滴在灶台上,顺着裂缝往地下钻,钻过的地方,青石板突然透出点绿意。
“是她炖菜的香!”孩子扒着灶门往里看,灶膛的火光里浮着个熟悉的影:穿青布衫的人正往陶罐里撒菜籽,每撒一把就添块松柴,说“菜香能飘很远,让赶路的人闻着就知道快到家了”。街坊奶奶往罐里丢了把归田人带来的传信种,罐口的白汽突然变浓,裹着的桃花笺舒展开,露出背面绣的光鱼,鱼腹里填着行小字:“菜香是最短的信”。
菜畦的三十七株银莲花突然往祠堂的方向弯,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土上画出条亮闪闪的路,路上的针脚印里,冒出串串细小的光珠,珠里浮着归田人的身影:有人背着行囊在田埂上走,鼻尖微微抽动;有人蹲在菜畦边,抓起把土往脸上贴;还有人对着新泉里的倒影整理衣领,倒影里的光鱼正往他袖口钻,带出的金线缠着片桃花瓣,瓣上的“归”字被泪水浸得发亮。
新泉的水面漂着个木托盘,盘里摆着七八个粗瓷碗,每个碗底都烧着个“家”字,碗沿缠着的金线,和祠堂新牌的光鱼鳞片能对上。孩子往碗里盛了勺银莲花汤,汤面上的油花突然拼出张地图,标出归田人走过的路:有的绕着山,有的沿着河,最后都汇成一条线,通向村口的老槐树,线旁用星蜜写着“闻着香就不会错”。
“她总说炖菜要慢火煨。”街坊奶奶摸着陶罐的裂痕,那里嵌着些青布丝,和归田人领带上的旧线缠在一起,“火急了出不来魂,就像回家的路,再急也得一步一步走,让菜香先去迎。”话音刚落,灶膛里的松柴“啪”地爆出火星,火星落在灶前的石台上,凝成颗颗星星糖,糖芯裹着的菜香,和归田人行李里藏的干菜味一模一样。
祠堂的梁上突然垂下根金线,线尾系着个竹编的菜篮,篮里的银莲花还带着晨露,叶背的针脚印里,浮出无数个菜香凝成的字:“柴在灶里,菜在畦里,人在香里”。归田人走进祠堂时,篮里的菜突然“哗”地长高半尺,花瓣上的信句全飘了出来,在梁上拼出片星空,星子间的光鱼正往每个人肩头跳,鱼尾扫过的地方,旅途的疲惫像被星蜜化了似的,慢慢融进菜香里。
暮色漫进祠堂时,三十七个粗瓷碗都盛上了汤,归田人和街坊们围着灶台坐成圈,碗沿的金线在灯光下连成环,环里的菜香越聚越浓,竟在半空凝成个巨大的光鱼影,影里的针脚印里,浮出张完整的桃花笺,上面用所有人的笔迹写着同一句话:“菜香到的地方,就是家”。
孩子捧着碗汤走到门口,看见新泉的水面映着祠堂的灯火,归田人的倒影在水里手拉手,倒影里的光鱼正往他们脚下钻,带出的金线缠着片银莲花瓣,瓣上的针脚印里,印着个极小的“安”字。
山巅的风铃声裹着菜香飘下来,和灶膛的烟火气缠在一起,往四处漫——漫过菜畦的新苗,漫过泉边的青石板,漫过归田人晾晒的行囊,像封无形的信,告诉每个闻着香的人:锅里的菜在等,灶里的火在暖,菜香漫到的地方,总有扇门为你开着,总有碗热汤为你温着。
陶罐里的银莲花汤还在“咕嘟”响,罐口的白汽里,光鱼影正慢慢变淡,露出底下藏着的新针脚,针脚拼出的,是张摆满碗筷的桌,桌边的空位上,都放着片银莲花瓣,像在说:不管走多远,菜香里总有你的位置,这就是最暖的归家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