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吴主任!”张德福赶紧摆手,脸上的褶子都挤成了苦瓜,“我张德福办事,您还不放心吗?能说的,该说的,我一个字没落!陈所那个人……您刚来可能还不完全了解,他那心思,深得很!他说‘知道了’,那就说明话他收到了,也听进去了。但这来不来……”张德福顿了顿,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声,“这来不来,真不是我能替您问出来的。他眼皮都没抬,就看着文件,说了这三个字。这意思……其实也明摆着了。”
吴大松的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手里的烟头终于烫到了手指,他“嘶”地一声甩掉烟蒂,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叮当乱响:“明摆着什么?张德福!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他陈海生到底想怎么样?这‘知道了’是几个意思?是来,还是不来?耍我呢!”
包间里的空气仿佛被吴大松这一巴掌拍得凝固了。张德福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张德福看着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的年轻主任,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心道这人太不知好歹了,自己好心帮他,这还把怒气撒到自己身上了,真tmd不是东西。
“吴主任,我们小地方呢不像大城市,有些人不能惹的,您还是想一想,这几天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比如,叫李青山的!”
“李青山?我认都不认识,我怎么。。。得罪。。。”话说了一半,后半句咽下去了,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到过。终于,这吴主任想起来了,就是那天在供销社给自己散烟的年轻人,是他!?
张德福看到这吴大松脸色阴晴不定,心中猜个大概,果然,是得罪了人了,这省城下来的人,就是不接地气。
“张主任,”这吴大松的语气软了下来,“这李青山什么来头?”
“呵呵,没什么来头,我就是听说,之前那伙人,来新林发财就是他点的头。”
言尽于此,张主任起身去忙去了。
转过天来,正好青山到村里拿到了饲料票,奔镇上来买饲料呢,再不买,家里的马儿就断粮了,青山也没时间去山上放马。。。。
青山开着吉普车直奔供销社。车子在供销社大院门口刹住,扬起一阵尘土。青山推门下车,皮鞋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动。
几只麻雀在屋檐下扑棱,午后的阳光晒得供销社那扇刷了绿漆的木门发烫。他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酱油、咸鱼和灰尘的熟悉气味扑面而来。
柜台后,供销社的女售货员同志抬眼看到青山,点头笑笑。
“同志,买点啥?”
“豆粕和菜籽饼,每样来100斤!”
话刚一出口,吴主任就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他一直支着耳朵听着呢。
吴主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柜台前,脸上堆起一个夸张的笑容,眼睛却不敢直视青山,只盯着那沾了灰的水泥地。
他搓着手,声音带着刻意挤出来的热络:“哎呀!这不是青山兄弟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买饲料?小事一桩,小事一桩!”他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女售货员一眼,示意她退开,“您要豆粕菜籽饼是吧?我亲自给您办!快,小王,去库房,把最好的新货搬出来!一百斤?不够不够,再加五十斤,算我老吴请客!”
青山抬起眼皮,淡淡扫了吴大松一眼,那眼神冰冷地刮过,嘴角却没什么弧度。
他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饲料票,啪一声拍在柜台上,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清晰:“吴主任客气了,规矩办事就行。一百斤豆粕,一百斤菜籽饼,票在这儿。”
他身子没动,只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烟雾缭绕中,目光越过吴大松头顶,望向窗外尘土飞扬的院子,仿佛眼前这人不过是根碍眼的柱子。
吴大松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后背的冷汗又渗了出来。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又低又急,带着讨好的颤音:“青山兄弟,您看……这大热天的,跑一趟多辛苦!要不,先上我办公室坐坐?喝口茶,歇歇脚?我们供销社新进了点龙井……”他话没说完,就被青山抬手打断。
青山弹了弹烟灰,视线终于落回吴大松脸上,那眼神平静得吓人,只吐出两个字:“不用。”
女售货员已经扛着麻袋吭哧吭哧挪过来,麻袋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响动,一听这两位说话的内容,正在搬货的女售货员同志眼珠子都差点掉地上了,这吴主任是咋回事儿?不是一向都高高在上,不假辞色的吗?前天还给眼前这位甩脸子的呢?
吴大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青山那眼神,那语气,让他心慌。他脸上火辣辣的,那热络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嘴角抽搐着,想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喉咙却像被堵了块破抹布,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女售货员小王费力地把两个鼓囊囊的麻袋拖到柜台边,麻袋蹭着水泥地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吴大松如梦初醒,慌忙过来帮忙,弯腰就去抓麻袋,动作急切得差点闪了腰。
“快!小王,搭把手,给青山兄弟搬车上去!”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点破音,与其说是命令小王,不如说是想在青山面前表现。
青山吐了口烟圈,看着吴大松和女售货员费力地抬起两个加起来两百多斤的麻袋往外走。麻袋份量不轻,这吴主任的小身板,看起来挺吃力。
麻袋粗糙的表面硌着吴大松的胳膊,沉甸甸的份量压得他腰背发酸,额角很快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咬着牙,几乎是连拖带拽,和同样吃力的女售货员小王一起,吭哧吭哧地把两个大麻袋挪到了吉普车旁。青山的吉普车停在那儿,像个沉默的旁观者。
“放…放这儿就行!”吴大松喘着粗气,声音带着明显的狼狈。他不敢看青山,只觉得那两道目光像冰冷的针,扎在他后背上。
他和小王合力,想把麻袋抬上车斗边缘,但麻袋实在太沉,一次没成功,反而让袋子滑落下来,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小片尘土。这种吉普车没有后世那种尾箱,就是后座后面是可以打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