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海生才拿起那盒牡丹,抽出一根,自顾自的点上。
“张主任,咱们认识也不是一两天了,这里面的事情,你应该清楚的呀。。”
“是是,兄弟我了解一些,但不知此事是因何而起。。”
“嗯,我们就是接到举报,说有人投机倒把,然后经过侦察,确有其事。所有的事情都有法可依。怎么,你们吴主任和这事儿有关系?”
这是明知故问,虽然在一个桌上喝过酒,但也要敲打一下张主任,屁股不能坐歪了。
这话把张主任噎的不轻,有没有关系,你还不清楚吗,不过张主任也是老油条了,听话听重点,重点在哪儿,有人举报呗。
“那个,海生兄弟,谁举报的呀?”
“哈哈!”海生想起青山那张臭脸就忍不住想笑。
这莫名其妙的笑,让张德福心头猛地一跳。陈海生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嘴角牵起的弧度带着几分嘲弄,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光。
张德福脑子里“嗡”的一声,新林三巨头的上次在他那儿小聚的身影瞬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原来如此!根子竟在这儿!
他脸上的肌肉瞬间松弛,堆砌出一个恍然大悟又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仿佛在说“我懂,我都懂”,赶紧也从自己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上,深吸了一口,让烟雾模糊了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精明和了然。
“我说嘛,原来根子在这儿呢。。”张德福吐着烟圈,语气变得轻松又带着点心照不宣的亲昵,“海生兄弟,那边让递话,你说说,这事准备怎么收尾,我传回去。”他身体微微前倾,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等着陈海生开条件。
陈海生指尖夹着那根“牡丹”,烟雾袅袅上升,他慢条斯理地弹了弹烟灰,眼神重新落回桌上的文件,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嗯,怎么收尾不是我说了算。”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我们正准备立案上报呢。”
立案上报?!张德福心里咯噔一下,刚吸进去的烟差点呛在喉咙里。这不明摆着是鬼扯吗?真要铁了心上报,还用得着专门晾他们两天?还让他这个中间人递话?这分明是最后的通牒!要是吴大松那边还不识相,不肯低头认栽,这一旦报上去,被抓的那些人可就真成了板上钉钉的“投机倒把分子”,想捞都捞不出来,那批被扣的紧俏物资也绝对打了水漂,这损失,他吴大松担得起?
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张德福的后背。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挤出更深的褶子,带着十二分的急切和圆滑,赶紧往前又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语速飞快:“海生兄弟,海生兄弟!这话说的……那边怎么说也是我的领导,你们神仙打架,我一个跑腿的哪敢掺合?”他摆着手,撇清自己,紧接着抛出最关键的话,“这样!明天晚上,我让对面在我的国营饭店摆一桌,绝对清净!专程敬候您几位光临!至于来不来……那全看您几位的意思,后面的事,我保证不再多一句嘴,行不行?给兄弟个面子,也给对面一个台阶下……”他眼巴巴地看着陈海生,等着这位“正主”给个准信儿。
这顿饭,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陈海生终于抬起眼皮,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张德福那张写满紧张和期待的胖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办公室里只有日光灯管持续不断的嗡鸣,和他指间香烟燃烧的细微声响。
几秒钟的沉默,对张德福来说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终于,陈海生鼻腔里轻轻哼出一个音节,听不出是应允还是别的什么,只淡淡道:
“嗯,我知道了。”
去?还是不去?依旧没个准话。
张德福的心悬在了半空,但这句“知道了”至少比直接拒绝强。他不敢再多问,脸上堆着笑,连声道:“哎!哎!那我先回去,不打扰您忙!”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椅子腿再次刮出刺耳的声音,对着陈海生微微哈了哈腰,像进来时一样,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夜风带着凉意吹来,稍微驱散了他身上的燥热和烟草味。他脚步匆匆地朝着国营饭店的方向赶去。吴大松还在那儿等着呢!
国营饭店的里,烟雾浓得化不开,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吴大松果然还坐在那张硬木椅子上,姿势僵硬,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小山似的烟蒂,他手里夹着的那根,烟灰老长一截,眼看就要烧到手指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门口,眼神焦灼又带着一股被羞辱的狠劲。桌上的茶水早就凉透了,浮着一层油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张德福悄悄挤了进来。吴大松像被针刺了一下,猛地弹起身,烟灰簌簌掉落在裤腿上,他顾不上拍,急切地问:“怎么样?张主任!陈所长怎么说?”
张德福没立刻回答,先走到桌边,拿起那冰冷的茶壶,给自己倒了半杯冷茶,咕咚灌了一大口,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燥热。
他抹了把嘴,这才看向吴大松,脸上努力堆砌起一个安抚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在吴大松焦灼的注视下显得有些勉强。
“吴主任,坐,坐下说,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张德福自己先拉开椅子坐下,仿佛要借这动作稳住心神。他掏出自己那包烟,弹出一支递给吴大松,又给自己点上一支,深吸一口,让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他斟酌着词句。
“没……没有呀,我天天待在办公室,上哪儿得罪人去?”吴林松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显然搞不清楚原因。
“我把话递到了,也把您的意思,就是明天摆桌酒席赔罪的意思,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跟陈所说了。”张德福加重了语气,强调自己的尽职尽责。他看到吴大松的眼神亮了一下,充满期待。
“那……他怎么说?答应了?”吴大松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发紧,身体不自觉地又往前倾了倾,仿佛想从张德福嘴里直接掏出那个“去”字。
张德福心里叹了口气,脸上那点笑容几乎挂不住,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为难:“陈所……他就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知道了’?”吴大松重复了一遍,语调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压抑不住的怒火,“就这?没了?来还是不来,他总得给句准话吧?张主任,你是不是没把话说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