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儿子摆满月酒了,青山这天早早就开始准备了。
青山忙着跑前跑后,院子里,借来的几张八仙桌和条凳已经擦得锃亮,靠墙码着,就等着晌午开席。锅灶上热气腾腾,大锅里炖着酸菜野猪肉,咕嘟咕嘟冒着泡,案板上堆着牛肉罐头,香气混着柴火味儿直往鼻孔里钻。
“青山,这鱼是现在收拾还是等会儿?”郭定坤拎着两条还在扑腾的大鲤鱼,站在院门口问。
“现在!现在收拾干净,一会儿炖一锅!”青山赶紧应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气。他快步走过去接过鱼,掂了掂分量,“好家伙,够肥实!定坤,谢了啊!”
“嗨,客气啥!给咱大侄子办满月酒,应该的!”郭定坤憨厚地笑着,撸起袖子就准备去井台边刮鳞破肚。
青山看着他麻利的动作,心里暖乎乎的。这一个月,他像是泡在蜜罐里,又像是踩在棉花上。看着儿子一天一个样,小胳膊小腿越来越有劲,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开始会追着人看,偶尔还会咧开没牙的小嘴“哦哦”两声,他这颗心啊,简直要被那小小的奶香味儿融化了。美玲的身子也恢复得不错,虽然还带着点产后的虚弱,但脸上有了红润,抱着孩子喂奶时,那温柔满足的神情,让青山觉得再苦再累都值了。
他转身又去检查备好的烟酒糖茶。瓶装的白酒摆了好几箱在墙角,成条的大前门码得整整齐齐,红纸包的水果硬糖和小块的点心也分装好了,就等着待客。老妈在灶上掌勺,老爸则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时不时指挥一下帮忙的邻居摆正桌椅,那眉梢眼角也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青山,别杵那儿了!看看你媳妇儿那头还缺啥不?孩子该换褓了!”老妈从灶房探出头来喊了一嗓子。
“哎!这就去!”青山应着,赶紧撩开厚实的棉门帘,钻进暖融融的里屋。美玲正侧躺在炕上,轻轻拍着吃饱了奶、已经睡着的儿子。小家伙裹在红底碎花的崭新小被子里,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睡得正香。
“妈让我来看看,还缺啥不?”青山压低声音,凑到炕边,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儿子柔嫩的脸蛋。
美玲抬眼看他,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不缺啥,都挺好。外面都准备妥当了?”
“妥当着呢!你就安心歇着,一会儿客人来了,我抱孩子出去转一圈就行。”青山看着妻子还渐渐红润的脸,心疼地给她掖了掖被角,“累不累?”
美玲摇摇头,目光落在丈夫明显带着喜气、精神焕发的脸上:“高兴,不累。倒是你,这一个月又为孩子忙前忙后,人都瘦了。”她眼里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最先过来的,是罗明远,远远的就看到吉普车拐个弯,进了屯子,慢慢停到了青山的小院门口。
吉普车稳稳停住,车门打开,罗明远利落地跳下车。他今天特意穿了身崭新的中山装,显得格外精神,手里还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网兜,里面装着几瓶水果罐头和一袋麦乳精,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贺礼。
“青山!”罗明远脸上堆满了笑,声音洪亮地招呼着,“恭喜恭喜啊!咱大侄子的满月酒,我老罗可没迟到吧?”
青山闻声,赶紧从里屋迎了出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气:“明远哥!您这大忙人,能来就是给我天大的面子了!快,快屋里坐!”他一边说,一边热情地去接罗明远手里的东西。
“不忙不忙,”罗明远摆摆手,没让青山接东西,反而探头往院里瞧了瞧,又看看里屋方向,“小家伙呢?还有美玲同志,都好吧?我这可是专程来看咱家小家伙儿的!”
“都好,都好着呢!”青山连声应道,引着罗明远往里走,“美玲在里屋炕上歇着,孩子刚睡着,小脸红扑扑的,可壮实了!”
两人正说着话,老妈抱着刚换好褓的小家伙从里屋出来了。小家伙似乎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小脑袋在襁褓里拱了拱,黑亮的眼睛半睁半闭,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哎哟,快让我瞧瞧咱大侄子!”罗明远立刻凑上前去,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带着几分长辈的慈爱,“瞧瞧这小模样,虎头虎脑的,真招人稀罕!像你,青山!这眉眼,错不了!”
小家伙大概是被罗明远洪亮的声音吸引了,黑葡萄似的眼睛定定地看向他,小嘴巴咂巴了一下。罗明远乐了,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孩子的小手:“嘿,小家伙,认识罗伯伯不?以后长大了,伯伯带你去林场玩!”
罗明远逗完孩子,目光从小家伙脸上移开,转向青山,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多了几分郑重其事:“青山啊,我今儿来,一是贺喜,这二嘛,就是专门来给你说个事儿。”他拍了拍青山的肩膀,力道很足,“现在林场的防火任务很重,你作为临编的护林员,要帮帮老哥!下周一,你就正式到林场报到!”
“行,这个没问题呀!”
罗明远哈哈一笑,爽朗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那太好了,咱林场现在缺人手,你这把子跑山的经验和踏实劲儿,正是用得着的时候!”
“咱们自己兄弟甭客气,明远哥,先坐,马上开席了!”
罗明远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赶紧招呼客人吧,我看又有车进来了!应该是海生到了。”
果然,院门口又传来动静,是屯子里相熟的都来了,村委班子都来了,提着鸡蛋、挂面、花布之类的贺礼,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一时间,院子里更热闹了,道贺声、寒暄声、锅铲碰撞声、孩子们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和人情的暖意。
青山脸上洋溢着红光,一边热情地招呼着乡亲们落座,一边不住地道谢。他感觉脚步都轻飘飘的,像踩在云朵上。一会儿看看灶房门口热气腾腾的大锅,一会儿望望里屋的方向,心里被巨大的幸福和满足感填得满满当当。
郭定坤已经把鱼收拾利索,拎着两条光溜溜的大鲤鱼过来:“青山兄弟,鱼好了,现在上锅?”
“上锅!麻溜的!”青山连忙指挥,“交给老妈就好了!定坤,辛苦你了!”
“客气啥!”郭定坤憨笑着,端着鱼走向灶房。
老妈从灶房探出头,脸上沾了点灶灰,却笑得合不拢嘴:“青山,别傻乐了!去把酒水都摆出来,桌子也差不多该上凉菜了!美玲和孩子那边我让你三婶过去搭把手,你就安心在外面招呼着!”
“哎!好嘞妈!”青山应声,手脚麻利地去墙角搬酒箱子。他拆开包装,一瓶瓶带着红色标签的白酒被整齐地码放在每张八仙桌的中央。大前门烟也拆了条,一盒盒散开,方便男人们取用。大白兔奶糖和小点心被分装在小碟子里,花花绿绿地摆在桌上,引得几个半大孩子围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老爸背着手,在几桌之间踱步,跟相熟的老伙计们打着招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舒心。儿子成家立业,添丁进口,老两口心头最大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罗明远和海生被青山让到了主桌的上首位置,正和几个屯里的长辈说着话,气氛融洽。青山抽空又跑回里屋门口,掀开棉门帘一角往里瞧。美玲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叠好的被子上,怀里抱着刚睡醒的儿子。三婶正拿着块热毛巾,小心地给小家伙擦脸。孩子似乎不太乐意,小嘴瘪着,发出细小的哼唧声。
“咋样?”青山轻声问。
美玲抬头,冲他温柔地笑了笑,又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刚醒,有点闹觉。外面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