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朱由检冷冷的说。
“为什么要追？”
“杨应龙不是蠢货。他在亲眼见识了神龙的威力之后，就该明白，任何坚固的城池，在朕的钢铁洪流面前，都不过是纸糊的灯笼。”
他伸出手，将代表“石笋城”的木牌从沙盘上拿掉，随手扔进了旁边的火盆里。
木牌遇火，化为一缕青烟。
“他如果还想负隅顽抗，就绝不会再选择正面硬撼。”
朱由检的目光，落在了沙盘上那一片广袤无垠，用深绿色标记的区域。
那里，是云贵高原最核心的原始丛林。
山峦叠嶂，古木参天，瘴气弥漫，毒虫遍地。
数千年来，这里都是人类的禁区，是蛇虫鼠蚁和各种未知恐怖的乐园。
“他会逃进那里。”
朱由检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片深绿色的区域。
“他会把所有的残兵败将化整为零，分散到这片广袤的丛林里。”
“他会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利用那些外人无法适应的瘴气和毒虫，利用他们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陷阱和巫蛊之术，跟我们打一场他最擅长的战争。”
朱由检的平静的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辛宪英冰雪聪明，立刻就明白了朱由检的意思，清丽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
“陛下是说，他们要跟我们打游击战？”
“没错。”
朱由检点点头。
“他们会像一群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不断地骚扰我们，偷袭我们，给我们放血。”
“他们会用淬毒的竹签，会用伪装的陷阱，会用无声无息的吹箭，他们会用尽一切卑劣的手段，让我们的人在痛苦和恐惧中死去。”
“他们要用这片他们自以为是主场的丛林，来拖垮我们，耗死我们，让我们那引以为傲的钢铁军团，变成一堆动弹不得的废铁。”
辛宪英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丛林战，但光是听陛下的描述，就能想象到那将是何等残酷和艰难的局面。
在那种环境下，神机营的火铳射程会大打折扣，铁甲列车和神龙贰型更是寸步难行。
大军一旦深入，就等于瞎子和聋子，随时可能遭到来自任何方向的致命攻击。
这的确是个无比棘手的难题。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辛宪英忍不住问道。
“应对？”
朱由检笑了。
他笑得很开心，像一个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宪英啊，你觉得，朕会怕他们跟朕玩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吗？”
他转过身，走到旗舰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连绵不绝的苍翠山峦。
“朕，就怕他们不玩。”
“他们以为，躲进那片林子里，就是他们的主场了？”
“呵呵……”
朱由检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低笑。
“朕，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
正如朱由检所料。
彻底放弃了正面抵抗的杨应龙，在逃回播州主城后，立刻召集了所有还能联系上的土司头领。
他没有再提什么坚守城池的蠢话。
而是用一种近乎疯狂的语气，向所有人宣布了他的新计划。
“把所有的城池都放弃！”
“把所有的粮食都带走！带不走的，一把火烧了！一粒米都不能留给明军！”
“把所有的部族，所有的战士，全都化整为零，分成上百个小队退入黑森林！”
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土司都惊呆了。
放弃他们经营了数百年的家园？
退入那片连他们自己都感到畏惧，充满了未知和死亡的原始丛林？
“盟主，万万不可啊！”
奢崇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那黑森林里瘴气遍地，毒虫猛兽横行，我们的人进去，就算不被明军杀死，也得死上一大半啊！”
“死？”
杨应龙猛地回头，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奢崇明，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我们进去会死，那帮娇生惯养的汉人兵，进去只会死得更快，死得更惨！”
“那里，才是我们真正的战场！才是神明赐予我们最后的翻盘机会！”
“我们要在那里，布下最恶毒的陷阱！我们要用最致命的毒药！我们要请出部族里最厉害的巫师，降下最可怕的诅咒！”
“我要让每一个敢踏入那片森林的明军，都有来无回！我要让他们在哀嚎和绝望中，被毒虫啃食成白骨！”
杨应龙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我要让朱由检那个黄口小儿知道，惹怒我们西南三十六路土司的真正下场！”
看着状若疯魔的杨应龙，所有土司头领都沉默了。
他们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要么，在平原上被大明的钢铁巨兽碾成齑粉。
要么，退入那片代表着原始与死亡的巫蛊之地，做最后一搏。
最终，恐惧战胜了理智。
一场规模空前的丛林反击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
战争的走向，正如朱由检剧本里写好的那样。
在杨应龙的命令下，西南土司联盟彻底放弃了所有城池和据点，将超过十万的部族武装，化整为零，全部撤入了云贵高原那广袤无垠的原始密林之中。
秦良玉率领的明军主力，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占领了包括播州主城在内的大片土地。
然而，这看似辉煌的胜利，却让这位身经百战的女帅，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寒意。
因为，他们占领的只是一座座空城。
城里找不到一粒粮食，看不到一个活人。
真正的敌人，像水银泻地一般，无影无踪的消失在了那片绿色大海里。
战争，进入了第二个，也是最艰难的阶段。
在朱由检的授意下，秦良玉不得不将大军分为数十支，由各级将领带领，开始对那片广袤的原始丛林，进行拉网式的清剿。
然后，噩梦开始了。
当第一批明军踏入那片终年被浓雾笼罩的密林时，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人间地狱。
这里的空气，湿热粘稠，带着一股草木腐烂的腥臭味，吸进肺里，让人胸口发闷头昏脑涨。
高大的古树遮天蔽日，阳光根本无法穿透那层层叠叠的树冠，整个林子里昏暗无比，即使是正午，也如同黄昏。
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层，踩上去软绵绵的，不知道下面藏着什么致命的东西。
也许是一条剧毒的蝮蛇，也许是一个削尖了的竹刺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