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与怪石构成的迷宫仿佛没有尽头。央金背着昏迷不醒的玄觉,凭借着过人的方向感和“猎莲图”上残存的模糊指引,艰难地穿行其间。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砾石或松软的淤泥边缘,精神高度紧张,既要防备可能残存的血莲教徒,又要警惕这片区域本身潜藏的未知危险。
背上的人呼吸均匀却沉重,温热的体温透过衣物传来。央金能清晰地感受到玄觉体内气息的变化——先前那股因对抗邪力而爆发的、奇异而澎湃的能量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虚弱,但这种虚弱中,又隐隐透出一丝被洗练后的、难以言喻的纯净感。
他手臂上那触目惊心的邪异纹路确实消失了,伤口甚至奇迹般地开始结痂愈合。那颗惹祸又救命的萝卜被他无意识地紧紧攥在手里,贴在胸前,此刻也恢复了平常模样,只是表皮似乎更加青翠水灵了些。
这憨货,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央金心中疑团越来越大。那声蕴含古老韵律、竟能逼退邪灵的嘶吼,绝非巧合!还有他体内那微弱却能被激发的奇异力量……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少林种菜僧该有的东西。
难道真如那荒村老者和吉桑阿嬷隐晦暗示的,这笨南瓜本身才是那个最大的“异宝”?
就在她心绪纷乱之际,背上的玄觉忽然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
“嗯……萝卜……该浇水了……”
央金:“……”
果然还是那个憨货。
然而,接下来的梦话,却让央金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舍利塔……梅林……水洼底下的……花瓣……”玄觉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梦游,“……师伯祖……偷偷……拿去泡茶……说能……静心……”
央金瞳孔骤然收缩!舍利塔?梅林水洼?花瓣泡茶?静心?
她猛地想起玄觉之前无意中提起过,他的萝卜曾掉进舍利塔附近梅林下的一口水洼,沾了水洼底不会腐烂的花瓣……当时她只当是寻常奇遇,并未深想。但此刻结合这梦话……
难道……那根本不是普通的花瓣?!而是与少林历代高僧舍利灵气相伴相生、蕴含了无上佛门祥和生机的某种天材地宝?!甚至被寺中高僧秘密采摘用以修行?!
这就能解释为何这萝卜蕴含的生机如此庞大纯净,甚至能克制邪祟、引动玄觉体内异力了!它沾染的根本不是普通积水,而是蕴含了佛宝精华的“灵液”!
玄觉的梦话还在继续,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清晰,仿佛陷入了某个深层的梦境:
“……经……经书……其实……不好看……还是……菜谱……有意思……”
“……蓝色的……封面……里面……画着……奇怪的……人形……线条……”
“……师叔祖……晚上……老是……对着它……发呆……还……叹气……”
央金的心跳骤然加速!经书!蓝色封面!奇怪的人形线条!
这描述……与少林失窃的那本无人问津的《楞伽经》特征极其吻合!难道这憨货无意中见过甚至翻看过那本经书?!
“什么人形线条?画在哪里?”央金忍不住压低声音急问,也顾不上他是否在梦中。
梦中的玄觉似乎听到了问话,皱了皱眉,呓语道:“……就……经书里……夹着的……黄纸……旧得很……好多……红点点……和……蓝线线……连着……身体……发光……”
黄纸!红点与蓝线!连接身体!发光!
这听起来根本不像佛经,更像是……某种功法运行图?或者……邪术的仪式图录?!
一个惊人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入央金的脑海!
难道少林寺珍藏的那本古本《楞伽经》,根本就不是单纯的佛经?而是内部暗藏了某种极其重要、甚至可能关乎血莲教核心邪术或者克制之法的秘密图录?!所以血莲教才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它?!所以它才被特意做旧、混在藏经阁无人问津的角落?!
而这个天大的秘密,竟然被这个只关心种菜的憨货无意中窥见了,可他本人却浑然不觉,甚至觉得“不好看”“还是菜谱有意思”?!
一时间,央金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这真是……造化弄人!
“还有呢?那图还有什么特别?”央金强压激动,继续追问。
“……唔……”玄觉在梦中咂了咂嘴,似乎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含糊道,“……心口……红点点……最亮……旁边……还有……小字……不认识……像……蚯蚓爬……”
心口红点最亮!这与他们之前听闻的几位高手离奇死亡的特征(心口红点)完全吻合!那图录极有可能标注了这种邪术的核心要害或者修炼关窍!
而那些“蚯蚓爬”似的小字,或许就是关键的注释或咒文!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串联了起来!血莲教的目标、经书的特殊、萝卜的神异、甚至玄觉体内偶尔显露的奇异力量……这看似混乱的一切,背后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在牵引!
就在央金以为挖到惊天秘密之时,玄觉的梦话话题一转,又蹦出几句更让她瞠目结舌的话:
“……胡子……师叔……其实……没睡……着……说梦话……老是……念叨……‘莲生’……‘逆徒’……‘债……该还了’……”
“……后山……禁地……洞里……锁链……响……”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归于平静,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央金却如同被惊雷击中,僵立在原地!
胡子师叔?是指少林寺戒律院首座玄苦大师?他没睡着?说梦话?念叨“莲生”“逆徒”“债该还了”?
后山禁地?锁链声?
这信息量太过巨大,甚至比经书的秘密更让她心惊肉跳!少林寺内部……难道也与这“血莲”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牵扯?甚至关押着什么人?!
她回想起下山时玄苦师叔那复杂难明的眼神、方丈大师将玄觉这个“菜鸟”推下山时的果断……这背后,恐怕远不止追回一本经书那么简单!
自己与这憨货,从下山开始,或许就早已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漩涡中心!
一时间,她竟有些茫然。前路通往逻娑城,血莲教布置重重,吉凶难料。而身后的中原少林,似乎也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这盘棋,到底有多大?
她低头看了看背上依旧酣睡的玄觉,这家伙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对自己梦中吐露的天机毫无所知。
央金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他往上托了托,稳住身形。
无论如何,第一步,必须先到达逻娑城,将桑耶寺可能遇袭及血莲教的庞大阴谋告知吐蕃佛门!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背着这个身怀惊天秘密却不知的“宝贝疙瘩”,再次迈开了脚步,身影逐渐消失在浓雾深处。
只是这一次,她的脚步更加沉重,目光也更加深邃。
前方的雾气,似乎也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