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柔的笑声在狭窄的峡谷中回荡,带着说不出的邪异。十余名暗红短褂的傀儡如同鬼魅般从岩石后现身,无声无息地封住了前后去路。他们眼神空洞,面容麻木,却散发着比河州地下石窟那些更为凝实的凶戾之气。
为首那汉人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面白无须,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手中滴血红莲的折扇轻摇,仿佛不是来杀人,而是来踏青赏景。
央金缓缓站起身,将虚弱的扎西护在身后,藏刀虽未出鞘,周身气势已如绷紧的弓弦。玄觉则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一手摸向怀里的皮囊(萝卜),另一手死死攥住了那柄屡建奇功的菜刀,两腿虽有些发软,却硬撑着挡在了央金和扎西侧前方。
“血莲教的妖人,倒是阴魂不散。”央金声音冷冽,目光如刀锋般刮过那书生,“报上名来,姑奶奶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哎呦,好凶的吐蕃美人儿。”书生故作害怕地用扇子掩了掩嘴,眼中却满是戏谑,“在下不过圣教一小卒,名号不足挂齿。倒是美人儿你,身手不凡,何苦与那少林的小秃驴以及桑耶寺的丧家之犬混在一处?不如归顺我圣教,共参无生大道,岂不快哉?”
“放屁!”央金柳眉倒竖,懒得再多费唇舌,厉声道,“玄觉,护住那小师傅!”
话音未落,她身形已动!并非直取那看似为首的书生,而是如同一道旋风般扑向左侧岩壁下的几具傀儡——她要在合围之势完全形成前,先撕开一道缺口!
藏刀锵然出鞘,雪亮刀光匹练般斩出,快得只余残影!她深知这些傀儡不畏疼痛,故刀刀直取关节、脖颈等活动要害之处!
然而,这些傀儡显然比河州遭遇的更为“精良”,反应速度与协同性极佳!面对央金凌厉的攻势,竟不硬挡,而是步伐错动,相互配合,数条僵硬却力大招沉的手臂从不同角度同时抓来,封锁她所有进击路线!
与此同时,其余傀儡则迈着整齐而僵硬的步伐,向玄觉和扎西逼近!
“我的娘呀!”玄觉见状,头皮发麻,却也激发出了股憨劲,大叫一声为自己壮胆,抡起菜刀就朝最先冲到面前的一具傀儡砍去!依旧是那毫无章法的“劈柴式”!
或许是菜刀破邪的特性,或许是玄觉情急之下力气暴增,只听“嗤”的一声,那傀儡格挡的手臂竟被生生削断半截!黑红色的粘液喷溅!
那傀儡动作一滞,发出痛苦的嘶嚎。
但旁边另一具傀儡毫不受影响,铁爪已抓至玄觉面门!
玄觉吓得闭眼后仰,脚下踉跄,险些摔倒。他毫无搏斗经验,全凭本能和一把神异菜刀,对付一具尚且手忙脚乱,同时面对数具,顿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只能凭借菜刀的锋利和对方对那气息的些许忌惮,勉强护着身后吓得瑟瑟发抖的扎西,连滚带爬地躲闪。
“呵呵,有趣。”那书生并未亲自出手,依旧好整以暇地摇着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中混战,目光尤其在玄觉手中的菜刀上停留片刻,闪过一丝贪婪与疑惑。“竟有能伤圣仆的凡铁?看来是件异宝。小子,乖乖献上,或可留你全尸。”
玄觉哪有空理他,全部精神都用来应付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身上已多了几道血痕,疼得他龇牙咧嘴。
另一边,央金虽刀法精妙,身法灵动,短时间内放倒了两三具傀儡,但这些傀儡数量众多,配合诡异,更兼浑身坚硬如铁,竟是将她死死缠住,无法迅速脱身去救援玄觉。她心中焦急,刀势愈发凌厉,却一时也难以突破重围。
那书生见状,嘴角笑意更浓,似乎对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颇为满意。他轻摇折扇,语气悠然道:“美人儿,何必白费力气?你虽武功不错,但我这些圣仆乃经由‘红莲业火’淬炼,非寻常手段可伤。至于那小子……啧啧,凭一把破刀,又能撑到几时?”
他话音刚落,场中异变突生!
一直被玄觉护在身后、瑟瑟发抖的扎西,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与其虚弱状态截然不同的厉色!他悄无声息地自僧袍袖中滑出一柄乌黑的、短小的降魔杵,趁着玄觉全力应付前方傀儡、空门大开之际,猛地向他后心要害狠狠刺去!
这一击阴狠毒辣,时机刁钻,毫无预兆!
“小心!”央金眼角余光瞥见,惊得魂飞天外,失声厉喝!但她被数具傀儡拼死缠住,根本来不及救援!
玄觉正手忙脚乱地格开一记掏心爪,忽听央金惊呼,又觉背后恶风袭来,那冰冷的杀意激得他汗毛倒竖!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求生本能驱使,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极其别扭却又恰到好处的闪避动作——脚下被一块石头一绊,整个人向前扑倒!
这一下摔得狼狈不堪,却恰好避开了后心要害!
嗤! 那乌黑的降魔杵未能刺中心脏,却也狠狠划过玄觉的右臂外侧,顿时鲜血淋漓!
“啊!”玄觉痛呼一声,摔倒在地,菜刀也脱手飞出,当啷一声落在不远处。
他忍痛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扎西:“你……你?!”
此时的扎西,脸上哪还有半分虚弱和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狰狞和狂热!他手持滴血的降魔杵,冷笑道:“蠢货!真以为那么巧能遇到桑耶寺的逃僧?若不是为了接近你们,套取情报,并伺机夺取那蕴含生机的‘圣品’和那柄怪刀,爷爷何必陪你们演这出戏!”
那书生也哈哈大笑:“做得好!‘影狐’不愧其名!这俩蠢货果然上当!”
原来这扎西竟是血莲教安插的内应“影狐”假扮!从一开始的“晕倒”,到后来的“桑耶寺惊变”,全是精心设计的圈套!目的就是利用央金对同族佛门中人的天然信任,接近并偷袭!
央金气得双目喷火,恨不得将那“影狐”千刀万剐!她狂啸一声,刀势如同疯虎,不顾自身破绽,硬生生劈碎一具傀儡,想要冲过去!
但更多傀儡立刻补上缺口,死死将其困住!
“影狐”一击未能致命,毫不停留,身形一闪,便先扑向那柄落地的菜刀——显然教中对这能伤傀儡的异宝极为重视!
而另外两具傀儡则同时挥爪,抓向倒地受伤、失去武器的玄觉!
玄觉右臂剧痛,眼看乌黑的利爪和“影狐”迅疾的身影同时袭来,心中一片冰凉,暗道:“我命休矣!萝卜还没吃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谁也没有注意到,方才划伤玄觉手臂的那柄乌黑降魔杵上,沾染的鲜血正丝丝缕缕地渗入杵身诡异的纹路中。那降魔杵极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
而玄觉怀中,那个紧紧包裹着“灵根萝卜”的皮囊,突然透过皮革,散发出一股温润却不可忽视的暖意!同时,一股极淡极淡、却无比纯正的祥和气息,以玄觉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说来也怪,那两具抓向玄觉的傀儡,动作猛地一滞,空洞的眼窝里竟闪过一丝本能的畏缩,仿佛遇到了某种天敌克星!
而扑向菜刀的“影狐”,手指即将触碰到刀柄的瞬间,也如同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动作莫名一僵,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短暂的惊疑!
这电光石火的迟滞,给了玄觉一线生机!
他也顾不上多想,求生本能爆发,左臂猛地一撑地面,奋力向旁边翻滚,同时右脚胡乱一蹬!
这一蹬,恰好踹在了旁边一具因那祥和气息而动作迟滞的傀儡小腿上!
那傀儡身形一晃,失去平衡,竟直直向前扑倒,好巧不巧,正好拦在了“影狐”与菜刀之间!
“影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阻了一阻,顿时恼羞成怒,一掌拍开那倒霉的傀儡,再次抓向菜刀!
但就这片刻的耽搁,已经足够!
央金岂会放过这天赐良机!她虽不明所以,但战机稍纵即逝!她厉喝一声,体内吐蕃密宗真气轰然爆发,藏刀上竟隐隐流转一层淡金色光华!
“破邪!”
刀光如惊鸿乍现,瞬间斩断前方两具傀儡的脖颈!她身形如电,终于脱出重围,人刀合一,直取“影狐”后心!
那书生脸色终于变了,折扇一合,厉声道:“拦住她!”
然而央金这一刀含怒而发,快得超乎想象!
“影狐”察觉背后锐不可当的杀气,顾不得再夺菜刀,怪叫一声,身形诡异一扭,竟如泥鳅般向旁滑开,同时反手将那乌黑降魔杵掷向央金面门!
央金刀势不变,只是手腕微翻,刀光轻颤!
叮! 一声脆响,那来势汹汹的降魔杵竟被精准地从中剖开,断为两截掉落在地!
而刀尖余势未衰,依旧在“影狐”肩胛处带起一溜血花!
“影狐”惨叫一声,踉跄扑倒在地,又迅速爬起,脸上已全无血色,惊恐万分地看向杀气腾腾的央金和那缓缓起身、虽然狼狈却似乎有古怪气息护体的玄觉,再不敢停留,转身就向峡谷深处亡命奔逃!
那书生见“影狐”重伤逃窜,傀儡又被央金瞬间斩杀数具,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狠狠瞪了玄觉一眼,似乎要将他模样牢牢记住,随即冷哼一声,竟毫不犹豫地转身,身形飘忽如鬼魅,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乱石之后。
剩余的几具傀儡随着他的离开,也如同断线木偶般,动作戛然而止,僵立原地,不再动弹。
峡谷中,瞬间只剩下满地狼藉、喘息未定的央金、惊魂未定捂着伤口的玄觉,以及那几具呆立不动的诡异傀儡。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