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浓郁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冷香的空气,吸入肺中都带着刺骨的寒意。通道内一片漆黑,远比外面洞穴更加深邃,只有央金手中那颗光芒似乎也黯淡了几分的珠子,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两侧粗糙的岩壁湿滑黏腻,布满了厚厚的苔藓,脚下是不规则的石阶,不断向下延伸,仿佛通往地心。除了他们两人一猫急促的呼吸和脚步声,就只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滴滴答答的水声,敲打着死寂,更添几分阴森。
玄觉紧紧抱着经书和剑,只觉得怀里的黑猫不安地扭动着,那双碧瞳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着后方,喉咙里发出极低的、持续的咕噜声,不再是威胁,更像是一种……不安的预警。
“它好像……很紧张后面?”玄觉压低声音,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央金脸色凝重,侧耳倾听片刻,脸色微变:“他们追来了!速度很快!而且……不止一拨人!”她的感知远比玄觉敏锐,能察觉到后方通道中传来的、极其轻微却迅捷的脚步声,以及更远处,似乎还有另一种沉重的、拖拽着什么的声音?
“快走!”两人不敢停留,加快脚步向下奔去。
这条向下的通道长得仿佛没有尽头,而且岔路开始增多,如同迷宫。幸好那丝冰冷的香气始终如同幽灵般指引着方向,让他们不至于彻底迷失。
又向下奔跑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光亮——并非他们珠子的光,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闪烁的光芒。同时,空气中那股冷香也变得浓郁起来,还混合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像是某种金属和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
通道在这里变得开阔起来,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溶洞大厅般的空间。幽蓝色的光芒正是从大厅中央散发出来的。
两人蹑手蹑脚地靠近,躲在一块巨大的钟乳石后,小心翼翼地向大厅内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头皮发麻!
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某种暗沉金属铸造的复杂装置,形状如同一个倒扣的、布满管道和符文的熔炉。炉心处,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地燃烧着,散发出冰冷的寒光,正是整个大厅的光源。而那浓郁的冷香和古怪气味,正是从这金属熔炉中散发出来的!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熔炉周围,整齐地摆放着数十个半人高的、如同蚕茧般的透明容器!容器内充满了幽蓝色的液体,而每一个液体中,都浸泡着一个……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穿着各异,有的像是江湖客,有的像是普通百姓,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破烂僧衣的和尚!他们双目紧闭,面色惨白,身体连接着细细的管子,如同标本般悬浮着,毫无生气可言!
而在熔炉旁边,还有几个穿着血莲教黑袍、但装扮更加精致、脸上戴着诡异鸟嘴面具的人,正忙碌地记录着数据,调整着熔炉上的某些机关,对容器中那些活生生(或者说曾经活生生)的人漠不关心。
“他们……他们在干什么?!”玄觉看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声音发颤。这场景比任何厮杀都要令人恐惧。
央金也是脸色惨白,紧紧握住了短杖,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是活人试验……他们在用活人试验某种东西!那冷香……可能就是这熔炉和这些药液产生的!”
她猛地想起老和尚提到的“惑心魔阵”,需要放大人的贪嗔痴……难道就是通过这种邪恶的试验?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鸟嘴面具、似乎是头领的人走了过来,用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这一批‘燃料’的‘嗔念’萃取纯度还是不够!加快炉火!必须在尊者回来前,凑够启动‘圣典’的能量!”
“可是执事……炉火过猛,‘燃料’会提前崩溃……”另一个面具人低声道。
“崩溃了就换新的!”那执事不耐烦地挥手,“幽墟最不缺的就是消失也不会有人在意‘材料’!快去!”
玄觉和央金听得浑身冰冷。燃料?材料?这些人竟然把活生生的人当成消耗品!
必须阻止他们!必须救……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突然——
呜嗷——!!!
一声低沉、暴虐、充满了无尽痛苦和疯狂的咆哮,猛地从他们身后的通道深处传来!震得整个大厅都在微微晃动!
那些忙碌的血莲教执事们猛地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甚至……有一丝恐惧?
“不好!是‘饕餮’!它怎么又失控了?!快!启动防御符阵!”那为首的执事尖声叫道,再也顾不上什么炉火和燃料了。
大厅四周的岩壁上,瞬间亮起无数血红色的符文,构成一个临时的防御光罩!
而玄觉和央金身后那漆黑的通道中,那沉重的、拖拽着什么的声音骤然加快,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那恐怖的咆哮,飞速逼近!
“后面……后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玄觉脸都吓白了。
央金也是花容失色,猛地拉住玄觉:“不能待在这里!进去!”她指的是那个充满邪恶试验的大厅!
虽然大厅里是血莲教的人,但好歹有防御符阵!而身后那未知的、被称为“饕餮”的东西,听起来更加可怕!
两人再也顾不得隐藏,从钟乳石后冲出,朝着大厅入口狂奔!
“什么人?!”血莲教执事们立刻发现了他们,厉声喝道。
但此刻,他们更大的威胁来自通道!那咆哮声和撞击声已经近在咫尺!
轰隆!!!
一声巨响!通道出口处的岩壁猛地炸裂开来!碎石纷飞中,一个庞大、扭曲、难以名状的恐怖黑影,裹挟着腥臭的狂风,猛地冲入了大厅!
那东西似乎是人形,却又完全脱离了人的范畴!它体型庞大近乎三米,全身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黑色,布满了缝合的疤痕和暴突的、蠕动的血管肌肉!它的脑袋光秃秃的,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占据了半张脸的、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口中不断滴落着具有强烈腐蚀性的唾液,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它的一条手臂畸形地膨大,末端是巨大的利爪,另一条手臂则干脆是一柄粗糙焊接上去的巨大铁锤!它的身上还缠绕着断裂的粗大铁链,显然是从某个禁锢中挣脱出来的!
这就是“饕餮”?这根本就是一个人造的怪物!
“吼!!!”怪物那没有眼睛的脸似乎能感知到生气,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挥舞着利爪铁锤,无视了那些血莲教执事,直接朝着离它最近、也是生气最旺盛的玄觉和央金猛扑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血莲教的防御符阵红光闪烁,试图阻挡,但那怪物的力量大得不可思议,利爪砸在光罩上,竟让整个符阵剧烈摇晃,光芒明灭不定!
“挡住它!快挡住它!”血莲教执事们惊慌失措,纷纷掏出各种奇门武器和符箓,攻击那怪物,但他们的攻击落在怪物身上,大多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反而更加激怒了它!
大厅内瞬间乱成一团!怪物咆哮,执事惊呼,符箓爆炸声不绝于耳!
玄觉和央金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怪物逼得连连后退,背靠在了那冰冷的金属熔炉上,再无退路!
“怎么办?!”玄觉握着秋水剑的手都在发抖,这怪物看起来根本就不是武功能够对付的!
央金也是面色惨白,短杖横在胸前,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的力量对付人还行,对付这种怪物……
那怪物似乎认准了他们,无视了其他人的骚扰,血盆大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声,一步步逼近,那恐怖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就在这绝望之际,玄觉怀里的黑猫再次炸毛,碧瞳死死盯着那怪物,却不是害怕,反而像是……愤怒?它猛地从玄觉怀里跳了出来,落在冰冷的金属熔炉上,对着那庞大的怪物,发出了一声与它体型完全不符的、充满了威严和震慑力的尖啸!
“喵嗷——!!!”
啸声响起的同时,它那双碧绿的瞳孔中,猛地射出两道凝练的、几乎如同实质的幽暗光束,精准地打在了那怪物的胸口!
那刀枪不入的怪物,被这两道幽暗光束击中,竟发出了痛苦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滞,胸口被击中的地方冒起了嗤嗤的白烟,仿佛被某种力量腐蚀、净化!
有效果?!玄觉和央金又惊又喜!
然而,黑猫似乎这一下也消耗极大,身上的光泽都黯淡了几分,软软地趴在了熔炉上。
怪物被彻底激怒,它狂吼一声,不顾胸口的伤势,挥舞着巨爪,以更加疯狂的姿态扑来!这一次,它的目标似乎是那只伤了它的黑猫!
巨爪带着撕裂一切的力量当头拍下!眼看就要将黑猫和它下方的熔炉一起拍碎!
“不!”玄觉目眦欲裂,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或许是保护同伴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他大吼一声,体内那点微薄的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注入手中的秋水剑!
这一次,秋水剑的反应远超以往!剑身那些残留的锈迹瞬间彻底崩飞,露出了完整如秋水般澄澈凛冽的剑身,上面繁复的金色佛纹如同活过来般流淌!剑柄末端的石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乳白色光华,与《楞伽经》散发出的祥和金光交相辉映!
他甚至无暇思考任何招式,只是凭着一种最简单的冲动——保护!将那威胁到他在意之物的东西——斩开!
他双手握剑,迎着那拍下的、比他整个人还要巨大的恐怖利爪,直直地、毫无花巧地一剑刺出!
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一种极致的凝聚和穿透!
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入黄油。
秋水剑那看似不起眼的剑尖,竟然轻而易举地、无声无息地刺穿了那刀枪不入的巨爪!乳白色的光华和金色佛纹顺着剑身瞬间蔓延而上!
“嗷呜——!!!”怪物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仿佛受到了某种本源上的克制和伤害!它猛地收回巨爪,只见被刺穿的地方并没有流血,而是不断逸散出漆黑的、扭曲的雾气,伤口周围的血肉如同遇到阳光的积雪般迅速消融坏死!
它那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也显露出了极致的恐惧,庞大的身躯竟然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玄觉手中那柄散发着让它厌恶和恐惧气息的长剑!
整个混乱的大厅,在这一刻,竟然出现了一刹那的死寂。
所有血莲教执事,包括那个为首的执事,都停下了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玄觉,看着他手中那柄焕然一新的长剑,看着那正在痛苦退却的怪物“饕餮”。
他们的眼神,从之前的惊慌、敌意,瞬间转变为了一种更加复杂的、混合着震惊、贪婪、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
为首的执事猛地向前一步,鸟嘴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盯着秋水剑,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
“净……净化之力?!是‘慧剑’?!它竟然真的……重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