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还活着?!”
老者那沙哑而急切的追问,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了石屋内压抑的寂静。兜帽阴影下射出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死死锁定了玄觉。
玄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懵了,下意识地反问:“‘他’?‘他’是谁?”他是真的茫然,这老者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不是该盘问经书来历或者把他们抓起来吗?怎么突然问起一个莫名其妙的“他”?
央金也是心中剧震,警惕地看着老者,同时飞快地思索着。“慧剑”?这老者称秋水剑为“慧剑”?还有那语气中对所谓“他”的异常关注……这幽墟的神秘老者,似乎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老者见玄觉那一脸不似作伪的懵懂,周身那急切的气势微微一滞,兜帽微微偏转,似乎再次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尤其是他那双清澈(虽然此刻充满了困惑和害怕)的眼睛。
敲击桌面的手指再次动了起来,哒、哒、哒,节奏似乎放缓了一些。
“你不知道‘他’?”老者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平淡,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一丝极淡的失望和……玩味?“有趣……身怀‘慧剑’,却不知其主。是伪装得太好,还是……真的只是又一个被命运摆弄的棋子?”
玄觉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老头说话高深莫测,比无相师叔讲经还难懂。他偷偷瞄了一眼桌上那柄被称为“慧剑”的秋水,心里嘀咕:这锈铁片子原来还有这么个名字?听起来挺厉害,可它主人是谁关我什么事?我就是个种菜的……
老者似乎不再纠结于“他”的问题,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楞伽经》和“慧剑”之上。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经书封面,那邪异阵法留下的残留气息让他指尖微微一顿。
“《楞伽》心印……竟被污浊至此……还沾染了‘惑心魔阵’的死气……啧啧,少林那帮秃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家都看不住。”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随即又看向秋水剑,“慧剑蒙尘,神物自晦……倒是灵性未失,遇主则鸣。小子,你从何处得来此剑?”
玄觉老实回答:“是……是我师父,呃,就是少林寺一位种菜的师叔圆寂前留给我的……”他说这话自己都有点没底气,一把可能是神兵的剑,传给一个种菜的?怎么听怎么像瞎编的。
果然,老者兜帽下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种菜的师叔?呵呵……罢了,你不愿说,老夫也不强求。每个人都有秘密,尤其是在幽墟。”
他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阴影几乎将他完全吞噬,只有那敲击桌面的手指和沙哑的声音继续传来:“说说吧,你们想怎么交易?是想拿回这两样东西,还是只想求条活路,离开这里?”
央金抢先开口道:“前辈,我等只求疗伤与离开之路。至于这些物品……若前辈喜欢,可暂留此处,只求他日若有机缘,能归还少林即可。”她心思缜密,看出这老者深不可测,经书和剑留在他们身上是祸非福,不如以退为进,先保住性命。
玄觉虽然不舍得那柄好像很厉害的剑,但也知道央金说得有道理,连忙点头。
“暂留?归还少林?”老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小丫头,你把幽墟当什么了?慈善堂还是镖局?这里的东西,进来了,就没有‘暂留’一说。要么,你们拿出等价的东西来换回去;要么,它们就永远属于幽墟了。”
“至于离开的路嘛……”老者拖长了语调,“告诉你们也无妨,甚至给你们伤药也可以。但是,价格……可不便宜。”
玄觉和央金的心沉了下去。他们身无长物,哪来的等价之物?
“前辈,我们……我们实在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玄觉苦着脸道。
“值钱?”老者轻笑,“在幽墟,最不值钱的就是金银。值钱的,是情报,是技艺,是……人。”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两人,如同评估货物:“比如,吐蕃桑耶寺的‘大日明妃诀’修炼心得;又比如,能引动‘慧剑’和《楞伽》心印的特殊体质秘密……这些,都可以用来交易。”
央金脸色一变,断然拒绝:“师门秘法,绝不可能外传!”
玄觉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特殊体质?我没有!我就是个普通人!真的!最多……最多比较会种菜……”他越说声音越小。
“那就是没得谈了?”老者的语气冷了下来,敲击桌面的手指也停住了。石屋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门口那两个黑衣守卫的气息也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压力陡增!
就在这时,玄觉怀里忽然有个东西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他湿漉漉的僧衣领口钻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水,露出一双碧绿的、睡眼惺忪的眼睛,发出了一声微弱却清晰的:
“喵~?”
正是那只在少林寺后山偷吃他白菜、又莫名其妙跟他一起掉下悬崖的黑猫!
这小家伙居然一直躲在他怀里,经历了连番追杀、坠崖落水都没被甩掉,此刻似乎是被屋内的紧张气氛惊醒,好奇地探出头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者那隐藏在阴影中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只黑猫身上,尤其是它那双碧绿得如同深潭、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眼睛上!
他之前那古井无波、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他猛地坐直了身体,宽大的斗篷都随之晃动!
“幽……幽冥猫?!”老者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而且是最极品的‘碧瞳’!小子!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玄觉下意识地护住小黑猫,结结巴巴道:“它……它是我在少林后山捡的……就……就是只普通野猫啊……”他心里叫苦,这老头怎么对只猫也这么大反应?难道幽墟连猫肉也收?
“普通野猫?”老者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此乃追踪秘宝、破障灵兽!万金难求!你竟然说它是普通野猫?!”
他猛地站起身,宽大的斗篷无风自动,一股强大的、不同于内力、却同样令人窒息的气息弥漫开来,死死锁定了那只一脸无辜的黑猫。
“把它给我!!”老者的声音变得尖锐而急切,“把它给我,我不但放你们走,给你们伤药,连经书和剑都可以还给你们!快!”
玄觉被老者的反应吓到了,下意识地抱紧了小黑猫。小黑猫似乎也感受到了恶意,炸起了毛,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碧绿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细线,警惕地盯着老者。
央金也意识到了这只偶然跟随的黑猫恐怕是了不得的东西,立刻挡在玄觉身前,沉声道:“前辈!此猫既已认主,便是他的缘法!强夺灵兽,非是高人所为!”
“认主?就凭他?”老者嗤笑,但眼神中的贪婪丝毫未减,“此等灵物,岂是一个懵懂小子配拥有的?留在你们身边,只会招来杀身之祸!交给老夫,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他向前逼近一步,那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来:“交出它,否则……你们就和它一起,永远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墟吧!”
选择再次摆在了面前。交出一只偶然捡到的猫,换取自由、伤药甚至拿回经书和剑?还是为了这只猫,与这深不可测的幽墟主宰彻底撕破脸?
玄觉看着怀里瑟瑟发抖、却依旧用脑袋蹭着他手心的小东西,想起它在菜地里偷吃的可爱模样,又想起它不离不弃跟自己跳崖……他一咬牙,大声道:“不给!它是我的猫!谁也别想抢!”
话音未落,他怀中的黑猫似乎听懂了,碧绿的瞳孔中猛地闪过一道诡异的光芒!
喵嗷——!!!
一声完全不似猫叫、反而如同来自九幽深处的尖啸猛地从它口中爆发出来!
与此同时,石屋墙壁上那几颗散发着惨淡绿光的石头,光芒骤然熄灭!
整个石屋,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