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尊者那双凝聚着深蓝寒芒的手掌,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鬼爪,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意,遥遥锁定玄觉!整个破庙的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冰块,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无数冰针,刺得肺腑生疼。
玄觉大脑一片空白,面对这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威压,他感觉自己就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小舟,下一秒就要被撕得粉碎!什么“一苇渡江”,什么“禅剑破障”,早就忘到了爪哇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只能死死握着那柄再次变得黯淡无光的“秋水”锈剑,笨拙地横在身前,心里疯狂呐喊:“白菜还没收!菜地还没施肥!我不能死在这儿!”
“小和尚,快闪开!”央金强压着体内肆虐的寒毒,焦急地喊道,想要上前救援,却被那磅礴的寒气逼得难以靠近。
黑袍尊者发出桀桀怪笑,似乎很享受猎物垂死挣扎的模样:“闪开?晚了!能死在本座的‘玄冥鬼手’之下,是你这小废物的造化!”
话音未落,他双掌猛地向前一推!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两道凝练到极致的深蓝色寒流,如同两条毒蛇,无声无息地撕裂空气,所过之处,地面瞬间覆盖上厚厚的冰层,直射玄觉胸口!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根本不容躲闪!
玄觉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下来。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心中一片悲凉:完了!这次真的要去西天见佛祖了!只希望佛祖那儿的斋饭油水能足点……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也许是极致的恐惧刺激了潜能,也许是之前那莫名运转的内力尚未平息,也许是那柄锈剑真的自有灵性……玄觉那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忽然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个画面——
不是少林武功秘籍,不是高深佛法经文,而是……他每天清晨,在后山菜地里,迎着朝阳,一瓢一瓢给白菜浇水的场景。
动作舒缓,心无杂念,水滴均匀洒落,浸润每一片菜叶,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意守膻中,观想鸿毛之轻……”无相师叔那拗口的口诀不知怎么又冒了出来,但此刻在他脑中,却诡异地和浇水的动作重合了。
内力?不就是控制水流吗?轻功?不就是踮着脚怕踩到菜苗吗?剑法?不就是拿锄头除草要准要轻吗?
电光火石间,他福至心灵,身体竟遵循着那日复一日劳作形成的本能,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试图去格挡那根本无法抵挡的寒流,也没有妄想躲避。而是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那柄锈剑以一种看似笨拙、实则无比精准玄妙的角度,如同瓢沿引导水流一般,迎向了那两道致命的深蓝寒流!
同时,他脚下下意识地使出“一苇渡江”的步法——不是用来跑,而是用来保持平衡,像在湿滑的田埂上行走般,身体微微一侧一旋!
嗤——!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两道足以瞬间冻毙巨象的玄冥寒流,在接触到锈剑剑尖的刹那,竟如同遇到了无形的滑梯,被那股轻微到极致的力量一引一带,擦着玄觉的僧衣边缘滑了过去!
一道寒流击中他身后的残破石台,那石台瞬间被厚厚的蓝冰封冻,发出“咔咔”的碎裂声!另一道则射入墙壁,整面墙顷刻间化作冰墙,寒气四溢!
而玄觉本人,只是僧衣下摆被逸散的寒气扫中,结了一层白霜,人却毫发无伤!他甚至借着那旋转的势头,歪歪扭扭地转了两个圈子,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最后竟然奇迹般地站稳了!
全场死寂!
黑袍尊者兜帽下的阴影剧烈波动,显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这必杀一击,竟然又被这个看似废物的小和尚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化解了?!这根本不是少林武功!甚至不像任何已知的武学路数!那种举重若轻、化至险于无形的韵味……更像是一种……道?!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黑袍尊者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惊疑和一丝慌乱。
央金也看得美目圆睁,樱桃小嘴微微张开,忘了运功驱寒。这小和尚……又蒙对了?不!这次绝对不是蒙的!那一下看似滑稽的旋转和轻引,其中蕴含的巧妙和对时机的把握,绝非巧合!
玄觉自己也是懵的。他睁开眼睛,看了看身后被冰封的石台和墙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最后看了看手里的锈剑,喃喃自语:“没……没死?刚才……好像就是……浇了一下水?”
他这无心的自语,听在黑袍尊者耳中,却如同惊雷!
“浇水?!”黑袍尊者猛地向前一步,声音尖利刺耳,“你说浇水?!你刚才那一下……是跟谁学的?!”
玄觉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老实回答:“没……没跟谁学啊……就是每天种菜,浇水浇多了,自然就会了……”
“种菜?!浇水?!”黑袍尊者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事情,周身寒气剧烈起伏,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他死死盯着玄觉,又看向那柄锈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或者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运水搬柴,无非妙道’……难道……难道传说竟是真的?!‘他’的传承……居然以这种方式……留在少林?!”
他语无伦次,似乎陷入了某种巨大的震惊和狂热之中。
央金虽然听不懂黑袍尊者后面念叨的偈语,但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对方心神失守,气息紊乱,正是反击的绝佳时机!
她强行压下伤势,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白色短杖之上!短杖顿时白光大盛,温暖的气息驱散了不少寒意!
“就是现在!”央金娇叱一声,身随杖走,化作一道炽烈的白光,直刺黑袍尊者胸口空门!这一击,蕴含了她所有的力量和桑耶秘法的精髓!
黑袍尊者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猜疑之中,待到警兆心生,已然稍慢半拍!
噗嗤!
白色短杖成功刺入黑袍,虽然被他关键时刻扭身避开了心脏要害,但仍是在肩胛处留下了一个血洞!一股灼热的气息顺着短杖涌入他体内,与他阴寒的内力剧烈冲突!
“呃啊!”黑袍尊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踉跄后退,黑袍被灼烧出一个破洞,露出里面苍白的皮肤和诡异的蓝色纹身。
他猛地抬头,兜帽下射出怨毒无比的目光,先是狠狠瞪了央金一眼,然后又极其复杂地剐了玄觉一眼,那眼神中有震惊,有贪婪,有杀意,还有一丝深深的忌惮!
“好!好得很!桑耶寺的小丫头!还有你……少林的小怪物!”他声音嘶哑,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今日之赐,本座记下了!待我教圣典重现天日,必让你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放完狠话,他竟不再纠缠,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庙外的黑暗之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冰霜和那令人心悸的威胁话语在空气中回荡。
破庙内,危机骤然解除。
央金松了口气,身体一软,用短杖支撑着才没有倒下,脸色苍白如纸,肩头的寒霜又开始蔓延。
玄觉还保持着那个双手握剑、警惕四望的滑稽姿势,直到确认那魔头真的走了,才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活……活下来了……”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央金调息片刻,稍微压住伤势,走到玄觉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喂,小和尚。”
“啊?啊!央金姑娘,你没事吧?”玄觉连忙关心道。
央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刚才说的……浇水种菜……是真的?你那一剑,真的是从浇水里悟出来的?”
玄觉茫然点头:“是……是啊。不然呢?无相师叔教的轻功口诀太难了,我练了半天光摔跤了……还是种菜简单实在……”
央金:“……” 她看着玄觉那副老实巴交、不似作伪的模样,再回想刚才那神乎其技、化险为夷的一“引”,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难道这世上真有这种不练武、只种菜就能悟出绝世剑意的怪物?还是说……这小和尚的身份,远非一个普通俗家弟子那么简单?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那魔头虽退,但未必不会卷土重来。我们得赶紧离开。”
玄觉连忙点头如捣蒜:“对对对!赶紧走!这鬼地方太吓人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快步走出破庙。外面天色已近黄昏,林间光线愈发昏暗。
然而,他们刚走出没多远,央金忽然又停下脚步,鼻子轻轻抽动,脸色微变:“等等!那冷香……又出现了!而且……似乎不止一个方向!”
玄觉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四周的树林中,影影绰绰地,出现了数十个身影!
这些人同样穿着黑袍,但样式与刚才那位尊者略有不同,气息也远不如他强大,但数量众多,悄无声息地将他们二人包围在了中间,一双双冰冷的眼睛,在暮色中闪烁着嗜的光芒。
为首一人,用生硬的汉语冷笑道:“尊者法旨,擒拿少林小和尚,死活不论!桑耶寺妖女,格杀勿论!”
暮色四合,林间光线迅速暗淡,如同被墨汁缓缓浸透。那数十道从林木阴影中浮现的黑袍身影,如同从地底钻出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将两人围在中央。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气息阴冷而肃杀,与之前黑煞门那群乌合之众截然不同,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教众。
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蛛网,层层叠叠地笼罩下来,比林间的晚雾更加令人窒息。
玄觉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手里的“秋水”剑差点脱手掉落。“还……还有?!”他声音发颤,几乎带上了哭腔,“没完没了了啊!你们血莲教是地里的韭菜吗?割了一茬又一茬!”
央金强忍着肩头寒毒带来的刺痛和内力的大量消耗,将白色短杖横在胸前,脸色凝重至极。她低声道:“闭嘴!节省体力!这些是血莲教的普通教众,实力远不如刚才那尊者,但人数太多,硬拼我们毫无胜算!”
那名为首的教众头目,似乎是个小头目,听到玄觉的话,发出一声沙哑的嗤笑:“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尊者法旨,擒拿少林小和尚,死活不论!桑耶寺妖女,格杀勿论!动手!”
最后两个字如同冰锥砸地,冰冷刺骨!
话音未落,四周的黑袍教众同时动了!他们并未一拥而上,而是步伐交错,迅速移动,竟隐隐结成了一种诡异的阵势!手中各自亮出奇门兵刃——带着倒钩的短叉、泛着蓝光的弯刀、能发射毒钉的筒子……五花八门,却都透着阴邪之气!
数把弯刀率先破空袭来,角度刁钻,封死了上下左右所有闪避空间!另有几人手持怪异短叉,专攻下盘,还有几人躲在后面,那发射毒钉的筒子已然对准了央金!
攻势如潮,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合击之术!
“躲在我身后!”央金娇叱一声,强提所剩不多的内力,白色短杖舞动开来,化作一团炽热的光轮,将两人护在中间!杖影与刀光激烈碰撞,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但她毕竟受了内伤,寒毒未清,内力消耗巨大,此刻面对如此密集的攻势,顿时显得左支右绌!每一次碰撞,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舞动光轮的范围也在被迫缩小!好几枚淬毒的短钉擦着她的发梢飞过,险象环生!
玄觉躲在央金身后,看得心惊肉跳,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几次想挥剑帮忙,但那纷乱快速的战团让他根本无从下手,生怕一个不好反而帮了倒忙。
“这样下去不行!央金姑娘撑不了多久!”玄觉心急如焚,脑子飞快转动——虽然大部分时候转得都不太灵光,但求生欲无疑是最好的催化剂。
他猛地想起刚才在破庙里,莫名其妙挡住那黑袍尊者恐怖一击的感觉。“浇水……引导……像对白菜那样……”他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眼睛死死盯着那些从不同角度袭来的攻击。
忽然,他注意到一个手持弯刀的黑袍人,正试图从央金防御光轮的一个微小间隙中突进,刀尖直取央金肋下!
“小心左边!”玄觉下意识地大喊一声,同时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中的锈剑朝着那个方向,用了一个类似“舀水”的动作,轻轻一递一引!
这一下,毫无力道,毫无章法,甚至有点滑稽。
然而,奇迹再次发生了!
那柄锈迹斑斑的“秋水”剑,仿佛再次被某种玄妙的力量激活,剑尖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那名正全力突进的黑袍人,只觉得手中弯刀像是突然砍在了一层滑不留手的油脂上,一股极其别扭的柔韧力道传来,刀势不由自主地一偏,不仅没能刺中央金,反而“铛”地一声,撞在了旁边同伴砍来的刀上!
“哎哟!” “你瞎啊!” 两名黑袍人猝不及防,武器互相磕碰,顿时阵脚微乱,攻势为之一滞!
央金压力骤减,趁机短杖疾点,将另一侧的攻击逼退,惊讶地瞥了玄觉一眼。
玄觉自己都愣住了:“又……又成了?”
那教众头目见状,怒喝道:“废物!连个添乱的小和尚都解决不了!变阵!先困死那妖女!”
黑袍教众阵型再变,不再急于强攻,而是如同鬼影般绕着两人快速游走,刀光叉影连绵不绝,如同编织一张死亡之网,不断压缩央金的防御空间。同时,更多的暗器从刁钻的角度射来!
央金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光轮的范围越来越小,额角已然见汗。她咬紧牙关,知道再这样下去,两人必然力竭被擒或被杀!
“小和尚!”央金忽然急促地低声道,“我数三下,会用最后的力量爆发一次,暂时冲开一个缺口!你什么都别管,朝着西北方向,用你吃奶的力气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去找救援!”
“不行!”玄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
“少废话!你留下也是拖累!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你!你跑了,他们未必会立刻杀我!”央金语气决绝,“一!”
“二!”
玄觉心如刀绞,他知道央金说的是事实,但让他抛下同伴独自逃生,他实在做不到!
“三!”
央金猛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瞬间涌上一股异样的潮红,手中白色短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同一个小太阳骤然炸开!
“大日焚天!”她发出一声清啸,短杖以横扫千军之势猛然挥出!
轰! 炽热的气浪如同爆炸般向四周狂涌而去!首当其冲的几名黑袍教众惨叫着被震飞出去,包围圈瞬间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就是现在!跑!”央金喊出这一句,身体一晃,张口喷出一小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显然这一击透支了她全部的力量!
玄觉眼眶一热,知道这是央金用命为他换来的机会!他不再犹豫,大吼一声,体内那点微薄的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脚下使出“一苇渡江”的步法——这次不是用来保持平衡,而是真的用来逃命!朝着西北缺口,没命地冲了出去!
“想跑?!”那教众头目又惊又怒,躲开气浪,手中一枚奇特的黑色哨子放入口中,猛地一吹!
一道极其尖锐刺耳、却无声无息的音波瞬间扩散开来!
正在狂奔的玄觉,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嗡的一声,眼前一黑,耳中全是尖锐的鸣响,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脚下顿时一软,整个人如同滚地葫芦般向前扑倒,手中的“秋水”剑也脱手飞了出去!
“音波功……!”这是他昏迷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
视野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似乎看到,自己脱手飞出的那柄锈剑,“秋水”,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弧线,然后……精准地插在了不远处地面的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上?
那石头被剑尖一碰,似乎微微向下沉了一寸?
紧接着,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机括转动的“咔哒”声。
轰隆隆——!
就在玄觉倒下的正前方,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的洞口!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冰冷的奇异香气,从中扑面而来!
而那些正欲扑上来擒拿玄觉和央金的血莲教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突然出现的、散发着诱人而又危险气息的神秘地洞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