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门被那黑袍身影彻底堵死,仅有的微弱天光被吞噬,只剩下央金手中那颗光珠散发的柔和白光,勉强照亮这狭小、残破的空间,将三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晃动,更添几分阴森鬼气。
那声冰冷的“哼”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居高临下的威严。
玄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手脚瞬间冰凉,心脏咚咚咚地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下意识地就往央金身后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她的影子里。这黑袍人给他的压力,比刚才那群黑煞门的喽啰加起来还要可怕十倍!百倍!
央金虽然也是心中一凛,但到底是见过风浪的吐蕃护法,手中白色短杖一横,将玄觉护在身后,英气的眉毛挑起,毫无惧色地迎向那黑袍人:“藏头露尾的,算什么本事?就是你杀了外面的人?偷了少林的经书?”
那黑袍人发出一阵低沉沙哑的笑声,如同夜枭啼叫,听得人毛骨悚然。他缓缓向前迈了一步,光珠的光芒勉强照亮他兜帽下的下半张脸——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薄而毫无血色,下巴尖削。
“小丫头倒是牙尖嘴利。”黑袍人的声音依旧飘忽冰冷,“桑耶寺的护法?不在吐蕃好生待着,跑来中原蹚这浑水,是嫌命太长了吗?”
他竟然一眼就道破了央金的来历!
央金心中更惊,面上却丝毫不露,冷笑道:“你既知我来自桑耶寺,就该知道,凡涉及佛宗圣物之事,我必追查到底!你们这些邪魔外道,竟敢亵渎我佛圣物,还敢染指少林至宝,真是罪该万死!”
“圣物?至宝?”黑袍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声中充满了嘲讽,“迂腐!愚昧!世间力量,何分正邪?唯有强弱!那《楞伽经》中隐藏的奥秘,岂是你们这些只知道吃斋念佛的蠢材能理解的?还有那‘寂灭蓝莲’……哼,放在你们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
玄觉躲在央金身后,听到这里,忍不住小声嘀咕:“……吃斋念佛怎么了?吃斋念佛也能种出好白菜……”
他的声音虽小,但在死寂的破庙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黑袍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兜帽下的阴影似乎转向了玄觉,一股如有实质的冰冷杀意瞬间锁定了他!“还有你,少林派来的小废物。武功稀松,脑子也不灵光,倒是适合当个诱饵。没想到,还真钓来了点有意思的鱼。”
玄觉被那杀意激得浑身汗毛倒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央金握紧了短杖,内力暗涌,低声道:“小和尚,闭嘴,躲好!这人武功深不可测,绝非等闲之辈!”
“眼光不错。”黑袍人淡淡道,“本座乃‘血莲教’地藏法王座下,引路尊者。今日,便送你们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前往西方极乐世界,觐见我教无上明王吧!”
话音未落,他黑袍无风自动,一股极其阴寒恐怖的气息猛然爆发开来,整个破庙内的温度骤降,墙壁上甚至瞬间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玄觉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只觉得血液都要被冻僵了!
央金也是脸色一变,娇叱一声,手中白色短杖爆发出璀璨的白光,一股温暖却坚韧的气场扩散开来,勉强抵挡住那彻骨的寒意。她修炼的显然是某种克制寒属性的吐蕃秘法。
“哦?桑耶寺的‘大日光明诀’?有点意思!”黑袍尊者略带讶异,随即冷哼一声,“可惜,火候差得太远!”
他身形一动,竟如同鬼魅般凭空消失,下一刹那,已然出现在央金面前,一只苍白枯瘦、指甲尖锐的手掌从黑袍中探出,直抓央金面门!手掌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发出“咔咔”的细微声响!
好快!好诡异的身法!
央金虽惊不乱,短杖疾点,化作一道道白色残影,迎向那鬼爪般的攻击!杖尖与手掌碰撞,竟发出“叮叮当当”如同金铁交击的脆响,每一次碰撞,都有一股阴寒刺骨的内力透杖传来,震得央金手臂发麻,气血翻腾,脚下的青砖纷纷碎裂!
她显然落在了下风!这黑袍尊者的内力不仅阴寒无比,而且磅礴浩瀚,远胜于她!
“女菩萨小心!”玄觉看得心惊肉跳,想要帮忙,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手。那两人的动作快得他只看到一黑一红两道影子在极小的空间内高速碰撞,寒气与暖光交织迸溅,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握着锈剑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怎么办?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央金肯定要吃亏!
他拼命回想在少林寺看过的师兄们练武,回想无相师叔演示的“一苇渡江”,甚至回想自己刨地种菜的动作……试图找出能帮上忙的办法。可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理不出头绪。
就在这时,央金一个闪避不及,被黑袍尊者一掌擦过肩头!
“嗯!”央金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肩头的衣物瞬间覆盖上一层寒霜,脸色也苍白了几分。那阴寒内力正在侵入她的经脉!
“央金姑娘!”玄觉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害怕了,脑子一热,大喊一声:“兀那魔头!休得伤人!看……看小僧的厉害!”他举起锈剑,闭着眼睛,使出吃奶的力气,朝着那黑袍尊者的背影胡乱劈了过去!依旧是那套毫无章法的王八剑法!
黑袍尊者正欲趁势追击央金,感觉到背后风声,甚至连头都懒得回,反手随意一挥袍袖,一股阴寒劲风席卷而出,如同冰冷的铁板般拍向玄觉!
在他想来,这一袖之力,足以将这个碍手碍脚、武功低微的小和尚震得筋断骨折,倒飞出去!
然而,就在那阴寒劲风即将及体的瞬间——
异变陡生!
玄觉情急之下,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招式、什么心法全忘了,只剩下一个最纯粹、最原始的念头:“挡住!不能让他伤害央金姑娘!”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体内那微薄得可怜的内力,竟不由自主地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自行运转起来!那并非少林任何一种已知内功,反而隐隐契合了某种……佛门至理?
同时,他手中那柄一直被视为“烧火棍”的锈剑“秋水”,仿佛被这股奇异的内力所激发,剑身那些斑驳的锈迹之下,竟然瞬间流淌过一抹极淡、却无比纯正祥和的金色流光!
嗡——!
锈剑发出一声低沉却充满力量的嗡鸣!
玄觉那胡乱一劈,恰好在此时落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绚烂的光影效果。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入了凝固的牛油。
那足以开碑裂石的阴寒袖风,竟被这看似可笑的一剑,悄无声息地从中剖开!阴寒气流向两侧溃散,连玄觉的衣角都没能掀动!
不仅如此,那锈剑破开袖风后,剑尖残留的那一抹微不可察的金芒,竟顺势向前,如同拥有灵性般,直刺黑袍尊者后心要害!
正准备对央金下杀手的黑袍尊者,身形猛地一僵!
他难以置信地霍然转身,兜帽下的阴影死死盯住玄觉……或者说,盯住他手中那柄再次变得黯淡无光的锈剑!
“这……这是?!不可能!”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无相剑意’?!还有这剑……这剑气……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玄觉自己都懵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和剑,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挡住了那魔头的攻击?还把他吓到了?无相剑意?那是什么?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央金也趁机缓过气来,压下体内寒毒,惊讶地看着玄觉,美目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黑袍尊者死死盯着玄觉,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他一直没放在眼里的小和尚。气氛一时间变得诡异而寂静。
然而,片刻之后,黑袍尊者眼中的震惊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浓烈、更加贪婪的狂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他忽然仰头发出刺耳的大笑,“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子,把你和你手中的剑一起交给法王,必是大功一件!”
笑声未落,他周身寒气再次暴涨,比之前更加恐怖!整个破庙仿佛瞬间变成了冰窟!
他放弃了对央金的攻击,全部的气机死死锁定了玄觉!那双从黑袍中伸出的苍白手掌,缓缓抬起,指尖凝聚起令人心悸的深蓝寒芒!
“小和尚!小心!”央金急声提醒!
玄觉面对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怖威压和杀意,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他下意识地再次举起锈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不想死!我的白菜还没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