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面无表情,端起酒杯,只淡淡道:“边关安宁,百姓乐业,方为英雄。若有人再兴战事,扰我疆土,无论来自何方,必诛之。”
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尼玛比脸色微微一变,干笑两声,仰头喝干了酒。
气氛刚刚缓和,尼玛比却又笑道:“久闻天朝地大物博,能人辈出。我们草原人粗鄙,但也仰慕中原文化。这次来,特意带了一位我们部落的巫师,精通一些小小的幻术,想为陛下和王爷助兴,不知可否?”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始终低着头的斗篷人身上。
萧璟眸光微闪,尚未开口,雍王萧瑜却温和地接话道:“既是使者一番美意,展示一番也无妨。也好让我等开阔眼界。”
萧璟看了雍王一眼,淡淡颔首:“可。”
那斗篷人缓缓起身,走到大殿中央。
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布满奇异刺青、看不出具体年纪的脸,眼神浑浊,却又透着诡异的光。
他手中拿着一个古朴的铜铃和一个皮鼓,开始围绕着中央的空地跳动,口中念念有词,发出低沉古怪的音节。
铃声和鼓声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听得人头晕目眩。
殿中不少女眷已经露出不适的神色。
宋姝菀微微蹙眉,这所谓的幻术,更像是一种古老的精神催眠或祭祀舞蹈,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
我可是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能被这影响?
那巫师的舞步越来越快,铃声越来越急,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不知名的草药粉末,撒向空中,同时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
粉末弥漫,带着一股辛辣又甜腻的异香。
几乎在同一时间,异变陡生。
殿内四周的灯火猛地摇曳不定,仿佛有无形的风吹过。
几个位置靠前的官员突然眼神发直,神情恍惚地站起身,如同梦游般向御座方向走去。
“护驾!”侍卫惊呼出声,立刻上前阻拦。
场面瞬间大乱!
而那巫师的目标似乎并非御座,他的目光猛地锁定了女眷席中的宋姝菀。
他手腕一翻,又多出一把黑色的粉末,作势就要向她撒来。
电光火石之间!
一直安静站在萧璟身后的玄影动了,身影如同鬼魅,瞬间掠过数丈距离,手中短刃寒光一闪,直刺那巫师的手腕。
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比玄影更快,是从北疆使团中冲出的那个之前低着头的随从。
他猛地撞开身边的尼玛比,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北疆人笨重印象的灵巧身法,扑向那巫师,目标是其另一只手中的铜铃。
“叮~”
玄影的短刃击中了巫师的手腕,黑色粉末撒了一地。
而那个随从也精准地抓住了铜铃,用力一扭。
“咔嚓~”
铜铃碎裂,里面竟藏着一枚极小的、正在燃烧的黑色香块,异香的源头正是它。
随从毫不犹豫地将碎裂的铜铃和香块狠狠踩灭。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直到那诡异的铃声停止,香块熄灭,那几个梦游的官员才猛地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发生了何事。
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两个突然出手的人身上——玄影,和那个撞破了伪装的北疆随从。
随从缓缓站直身体,扯下了头上的皮帽和假须,露出一张年轻、冷峻、带着风霜痕迹的脸。
宋姝菀的瞳孔猛地收缩。
尽管他脸上多了些沧桑,眉眼更加锐利,但她绝不会认错——
是阙一!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混在北疆使团中?
阙一却并未看她,而是单膝跪地,向萧璟抱拳,声音沙哑却清晰:“启禀王爷,此獠并非北疆巫师,乃是西域火莲教妖人。其幻术实为邪香催眠,意图制造混乱,行刺王爷或嫁祸北疆,属下奉命潜入使团查探,幸不辱命,及时识破。”
火莲教,又是火莲教。
竟然混入了北疆使团,还差点在宫宴上得手。
尼玛比等北疆使者脸色剧变,又惊又怒,显然他们也被蒙在鼓里,差点成了别人的刀。
萧璟面色冰寒,目光如利刃般扫过那被玄影制住、面如死灰的巫师,最后落在阙一身上:“做得很好。拿下妖人,严加审问。”
侍卫立刻上前将人拖下。
萧璟这才看向尼玛比等使者,声音冷冽:“使者可否解释一下,为何贵邦使团中,会混入西域妖人?”
尼玛比冷汗涔涔,慌忙起身解释:“王爷明鉴~我等绝不知情!此人……此人是途中主动来投,自称巫师,仰慕天朝,我等便……”
一场好好的宫宴,以如此惊心动魄的方式收场。
经此一事,北疆勾结西域的嫌疑虽未完全洗清,但至少证明了他们也是被利用的一方,且阙一的及时出现,避免了更严重的后果。
尼玛比等人态度明显谦恭了许多。
宴会匆匆结束。
宋姝菀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阙一……他竟然潜伏得如此之深,还立下如此大功。
萧璟将他安排进去的?
是为了查案,还是……另有用意?
离席时,她与阙一的目光有过一瞬间短暂的交汇。
他飞快地对她眨了下眼,示意自己无事,随即便低头跟着侍卫离开,去做笔录。
小登不会投靠了臭男人吧!
刚走出大殿,谢允之便凑了过来,一脸兴奋:“哇!刚才真是太刺激了,阙一那小子可以啊!卧底都玩到北疆使团里去了,这下他可立大功了!”
宋姝菀却笑不出来。
阙一立了功,但也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尤其是……雍王。
她下意识地看向雍王离去的方向,却正好对上雍王回头望来的目光。
他的目光温和依旧,却在她和远处阙一的背影之间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宋姝菀的心猛地一沉。
萧璟的声音在一旁淡淡响起:“今日受惊了。回去好生休息。”
宋姝菀收回目光,看向萧璟。
他脸色平静,仿佛刚才的惊变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多谢王爷关怀。”她低声应道,心中却疑窦丛生。
今晚这场戏,到底是谁导演的?
火莲教?北疆?还是……另有其人?
阙一的出现,是意外,还是萧璟计划中的一步?
而雍王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又代表着什么?
她感觉自已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看似清晰,实则水下暗流汹涌,更深不可测。
回到马车上,她疲惫地闭上眼。
故人是见到了,却带来了更多的谜团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