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前夜,京城上空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沉重的铅云。白日里喧嚣的市井早早沉寂下来,连更夫的梆子声都显得格外稀疏寥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东宫,困兽犹斗。
宫门紧闭,灯火幽暗。太子萧景仁在空旷的大殿内焦躁地踱步,如同笼中困兽。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华丽的太子常服穿在他身上,也掩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惊惶与戾气。陆璟垂手立在一旁,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狂热与狠毒的眼睛。
“都安排妥当了?”太子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殿下放心。”陆璟的声音低沉而稳定,仿佛毒蛇吐信,“赵贲已确保神武门万无一失;孙德胜的锐健营整装待发;各路‘义士’皆已就位,藏于市井,只待明日烟花为号。‘牵机’……也已备好。”他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个冰凉的小瓷瓶。
太子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喃喃道:“明日……明日过后,孤……朕便是这天下之主!”他试图用未来的尊号给自己打气,但那颤抖的尾音却暴露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
陆璟看着他这副外强中干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与嘲讽。他不在乎谁做皇帝,他只在乎明日能否将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彻底拖入地狱。
镇北侯府,静水流深。
与东宫的躁动不安截然相反,侯府内一片肃静,却非松懈,而是一种引而不发的凝重。书房内,烛火通明。
萧清璃最后一遍核对着青黛呈上的各方部署图,确认每一个环节都已就位。夏竹检查着明日需用的软甲与兵器,眼神锐利如鹰。承影如同真正的影子,隐在角落,气息近乎完全敛去。
谢云止难得没有摆弄他的那些小玩意儿,而是坐在窗边,望着漆黑的夜空,眸色深沉,仿佛在感知着什么。片刻,他收回目光,看向萧清璃,唇角微勾:“夫人,明日天气不错,适合……清理门户。”
萧清璃抬眸与他对视,两人眼中皆是心照不宣的冷冽与决然。
“一切按计划行事。”她放下图纸,声音平静无波,“明日,便是见真章的时候。”
皇宫大内,暗潮涌动。
德妃以“筹备祭典、侍奉陛下”为由,留宿在离皇帝寝宫不远的偏殿。她屏退左右,只留两名绝对心腹的宫女,一遍遍梳理着明日皇帝身边的护卫名单,确保无一疏漏。她指尖拂过名单上每一个名字,眼神凝重。她知道,明日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皇帝萧恪独自居于养心殿,殿内只留一盏孤灯。他并未就寝,而是负手立于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幽深。身为帝王,他岂会全然不知暗流汹涌?太子的异动,朝局的诡谲,他心知肚明。他选择默许萧清璃等人的布局,既是为了引蛇出洞,彻底清除隐患,亦是对这几个子女能力与忠诚的最后一次考验。
“明日……但愿你们,莫要让朕失望。”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期望。
京城各处,魑魅潜行。
被陆璟重金招募的亡命之徒,藏匿在城南的破庙、城北的废弃仓库,磨刀霍霍,眼中闪烁着对金钱与杀戮的渴望。被策反的禁军将领与驻军军官,则在各自的营房或府邸中,做着最后的动员与准备,空气中弥漫着背叛的紧张与对未来的不确定。
这一夜,无人安眠。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祭天大典的庄严钟声尚未敲响,无形的杀机已然如同密布的蛛网,将整个京城,尤其是那座象征着天命所归的天坛,牢牢笼罩。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明日,注定将是一个被鲜血与烈火染红的日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