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深处的黑暗像块浸了墨的破布,越往里走,空气里的木头味就越浓,混着尸气,变成种古怪的酸腐味。陈平安的护徒之杖往地上一顿,还阳草的根须突然往回收缩,在石阶上扫出层白灰,露出下面刻着的古怪纹路 —— 和周玄通手札残页上画的 “木甲术” 机关图一模一样,只是纹路里填的不是朱砂,是发黑的尸油。
“是鲁班术里的‘翻板阵’。” 林九蹲下身,指尖蹭过纹路里的尸油,指甲缝立刻泛起黑紫,“这手法…… 是赵山河的路子。” 他突然往陈平安怀里掏手札,“你看残页第三页画的机关,是不是和这纹路分毫不差?”
陈平安翻开手札,残页上的墨线果然与石阶纹路重合,连某个转弯处的断笔都一样。不同的是,手札上标注的是 “用桃木钉镇煞”,而眼前的机关里,桃木钉被换成了锈迹斑斑的铁刺,刺尖还挂着碎布,像是有人被拖进过机关:“他盗用了周师叔的研究。” 护心符突然发烫,“手札里的机关是用来防尸煞的,他改成了杀人陷阱。”
江雪凝的阴阳眼穿透石阶,金纹里映出下面的空洞,无数木齿正在缓缓转动,齿缝里嵌着的不是铁屑,是细小的骨头渣:“下面藏着‘削骨刀’,只要踩错一步,翻板就会翻转,人掉下去会被绞成肉泥。” 她的纯阴血在掌心凝成莲花符,往石阶上一按,符光顺着纹路流淌,“莲花纹能暂时定住机关,但撑不了多久!”
李守一的罗盘带突然缠上最里面的石阶,天池水银往下渗,在石缝里画出个小小的 “凶” 字:“这层石阶是触发点!下面连着十二处翻板,咱们刚才踩过的台阶都在蓄力,就等最后一步引爆!” 他突然想起什么,往张启明手里塞了半块还阳草饼,“快用这个擦鞋底!周师叔说过,还阳草汁能避木甲术的感应!”
张启明刚把草饼汁抹到鞋底,最前面的石阶突然往下陷了半寸。陈平安眼疾手快,拽着他往后退的瞬间,那层石阶像书页似的翻转过来,露出下面黑漆漆的洞口,风声从洞里钻出来,带着木齿转动的咔嗒声,听得人头皮发麻:“好险!” 张启明的《终南秘记》掉在地上,书页翻开的位置正好画着翻板阵的破解图,“曾祖父标注过,要踩着莲花纹走!”
众人踩着江雪凝用纯阴血画出的莲花印往前挪,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陈平安注意到,机关的木料是上好的阴沉木,本该镇煞的材质,却被阴煞教用尸油泡得发乌,成了养煞的工具:“周师叔的手札里说,阴沉木配桃木钉,能做成‘镇煞棺’,赵山河倒好,用来做杀人机关。”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劈开根从头顶掉下来的木刺,刺上的尸油溅在地上,竟腐蚀出个小坑:“上面还有‘天罗网’。” 他指着洞顶的阴影,无数木刺像暴雨似的悬在半空,每根刺尾都缠着黑线,线的另一端连着石壁里的齿轮,“是‘牵机术’,咱们的脚步声震动画齿轮转动,再走五十步,这些木刺就会像下雨似的扎下来!”
“用这个!” 李守一突然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十几根桃木钉,钉头都刻着小小的莲花纹,“是周师叔留下的,说对付鲁班术机关最好用!” 他往陈平安手里塞了一半,“往齿轮眼里钉!桃木克阴沉木,能卡住机关!”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挑着桃木钉往石壁缝里扎,还阳草的根须顺着钉身往里钻,每钉进一根,头顶的木刺就颤抖一下。他突然发现,齿轮上刻着的不是阴煞教的标记,是断指堂的徽记 —— 和林九铜钱剑上的一模一样:“这齿轮是断指堂的手艺!” 他的声音发颤,“赵山河连自己师门的东西都偷!”
林九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铜钱剑往齿轮上一劈,剑穗朱砂炸开的红光里,露出齿轮内侧刻着的小字 ——“山河制”,字迹歪歪扭扭,带着当年刚入门时的青涩:“是他刚进断指堂时做的。” 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那时候师父说他手巧,是学鲁班术的料,没想到……”
“没想到他把心思全用在邪道上。” 江雪凝的破妄符突然飞向洞顶,金蝶撞在木刺上,刺上的尸油瞬间燃烧起来,“这些木刺上都抹了‘化尸水’,就算没被扎死,沾到皮肤也会烂成窟窿!” 她的纯阴血顺着金纹往齿轮里流,“快钉最后一根桃木钉!我快撑不住了!”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最后一次挑起桃木钉,往最深处的齿轮眼扎去。还阳草的根须刚缠住齿轮,整个通道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的木刺像雨点似的往下掉,却在离他们三尺的地方被莲花符的金光挡住,烧成灰烬:“成了!” 李守一的罗盘带恢复平稳,天池水银指向通道尽头,“前面就是总坛的前厅!”
众人冲进前厅的瞬间,身后传来机关崩塌的巨响,翻板和木刺砸在一起,堵死了来路。陈平安回头望去,烟尘里的断指堂徽记正在燃烧,像在为那段被辜负的师门情谊送行。而前厅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 整面墙都是用木头做的,上面嵌着无数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坐着个木甲人,眼眶里的黑珠正随着他们的移动转动。
“是‘百鬼朝拜阵’。” 张启明的《终南秘记》在手里发抖,书页上的木甲人图案与眼前的一模一样,“曾祖父写这是周玄通的得意之作,本用来守护祠堂,每个木甲人都藏着还阳草籽,能净化煞气。” 他指着格子里的木甲人,它们的胸口都插着铁针,针尾缠着黑布,“赵山河用‘锁魂针’控制了木甲人,把它们变成了杀人傀儡!”
木甲人突然齐刷刷地转头,眼眶里的黑珠渗出黑汁,顺着脸颊往下淌。陈平安的护徒之杖往地上一顿,还阳草的根须朝着木甲人疯长,却在离格子一尺的地方被弹开 —— 木甲人身上的铁针发出红光,竟是用童尸的指骨做的:“是子母煞的子煞!” 他的护心符红光扫过木甲人,“它们的魂魄被锁在指骨里,受赵山河操控!”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出鞘,剑穗朱砂在半空织成网,挡住扑过来的木甲人。他的动作带着断指堂的路数,每一剑都劈在木甲人的关节处,却没能伤到它们分毫:“这畜生把鲁班术和炼尸术混在一起了!” 他的剑突然指向木甲人的头顶,那里有个小小的凹槽,“是‘纳煞槽’!里面填的是养尸池的黑泥!”
江雪凝的纯阴血在掌心凝成莲花符,往凹槽里一按,符光炸开的瞬间,木甲人突然停滞,眼眶里的黑珠滚落,露出里面的还阳草籽 —— 和周玄通手札里画的一模一样,只是被尸气熏得发黑:“还有救!” 她的金纹顺着草籽蔓延,“用破妄符逼出子煞,还阳草能净化它们!”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突然插进地面,还阳草的根须顺着地脉往木甲人脚下钻,每缠住一个格子,里面的木甲人就剧烈颤抖,胸口的铁针在绿光中寸寸断裂:“周师叔的还阳草籽没骗我们!” 他的护心符红光与草籽的绿光交织,“这些木甲人本来是好东西,是赵山河把它们变成了凶器!”
李守一的罗盘带突然指向前厅中央的铜像,那是个穿黑袍的老者,手里举着本打开的书,书页上的字迹被尸气覆盖,隐约能看见 “鲁班” 二字:“是赵千岳的铜像!” 他的指尖在罗盘上滑动,“阵眼在铜像底座!那里藏着控制所有木甲人的总机关!”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劈向铜像,剑穗朱砂在底座上炸开,露出下面的齿轮组,齿牙间缠着的黑线,与每个木甲人胸口的铁针相连:“是‘同心锁’!当年师父教我们做过,说是最考验师门情谊的机关,没想到……”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剑劈在齿轮上的力道重了三分,“他连这都改成了杀人的玩意儿!”
“师兄终究是走火入魔了。” 林九的铜钱剑停在半空,剑穗朱砂滴落在齿轮上,腐蚀出小小的坑。他望着那些刻着断指堂徽记的木甲人,突然想起刚入门时的场景 —— 赵山河手把手教他做木甲人,说将来要一起用鲁班术守护正道,而不是用在歪门邪道上。
陈平安的护心符在此时突然飞向铜像底座,红光炸开的瞬间,齿轮组里渗出无数黑汁,那是被锁在里面的冤魂,在红光中渐渐消散。木甲人身上的铁针全部断裂,还阳草籽在绿光中发芽,顺着格子往外生长,将整个前厅染成绿色:“周师叔的残魂在帮忙!” 他的声音带着暖意,“他在净化这些被污染的机关!”
木甲人在还阳草的绿光中缓缓坐下,恢复了守护祠堂的模样,只是眼眶里的还阳草,像在流泪。前厅的墙壁在此时裂开,露出后面的通道,比之前的更宽,石壁上刻着的,是《鲁班书》下册的全文,只是每个字都被尸气熏得发黑,透着股邪气。
“是《鲁班书》的总纲。” 张启明的《终南秘记》突然自动合上,“曾祖父说,赵山河为了得到下册,杀了三个同门,没想到他把全文刻在了这里,当成自己的功绩。” 他的指尖划过石壁上的字,“这些字会吸人的生气,快看!”
众人低头看去,自己的影子正在被石壁上的字吞噬,边缘处已经变得模糊。楚墨的残影突然从江雪凝肩头飘出来,枪尖在石壁上划出金光,每个被金光碰到的字都发出惨叫,化作黑烟:“是‘噬灵文’,赵山河用活人献祭,让文字有了生命,能吸魂补煞。”
林九的铜钱剑往地上一顿,剑穗朱砂在身前织成个小小的防护阵:“别靠近石壁!这已经不是鲁班术了,是彻头彻尾的邪术!” 他的声音里带着痛心,“师父要是知道他把《鲁班书》改成这样,非气活过来不可!”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往通道深处指了指,还阳草的根须在地上画出个箭头,指向石壁尽头的阴影:“周师叔的残魂在指路。” 他的护心符红光与箭头重合,“前面应该就是璇机位了,赵山河肯定在那儿等着我们。”
众人往通道深处走时,石壁上的噬灵文还在发出惨叫,被还阳草的绿光一点点净化。林九走在最后,回头望了眼那些恢复平静的木甲人,突然叹了口气,铜钱剑上的朱砂,第一次染上了泪痕。
距离七月份,还有二十四天。但总坛里的机关,已经让他们看清了赵山河的疯狂 —— 他不仅盗用了周玄通的研究,玷污了师门的手艺,更是把救人的鲁班术,变成了沾满鲜血的杀人工具。而这场对决,已经不只是为了阻止万尸龙,更是为了清理门户,为了告慰那些被辜负的师门情谊。
通道尽头的黑暗里,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比之前的翻板阵和百鬼朝拜阵都要密集,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机关,正在缓缓启动。陈平安握紧护徒之杖,护心符的红光在掌心跳动,他知道,更凶险的陷阱,还在前面等着他们。但这一次,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决心 —— 要让那些被玷污的鲁班术,重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