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上的骷髅标记在雾里忽明忽暗,像是在喘气。陈平安的护徒之杖刚碰到门环,整扇门突然渗出黑汁,顺着石缝往下淌,在地上汇成个旋转的旋涡,里面浮着无数张人脸 —— 都是他们刚才在幻象里见过的模样,周玄通的尸傀、自残的李守一、举匕首的江雪凝,正张着嘴往漩涡里坠。
“是‘噬心涡’!” 张启明突然往后退了半步,《终南秘记》在手里哗哗作响,最后一页的莲花记号正在变黑,“迷魂阵的核心阵眼!一旦被卷进去,魂魄会永远困在幻象里,肉身变成行尸走肉!” 他的指尖在书页上飞快滑动,“曾祖父写的破法是‘以眼破妄’,需要阴阳眼的金纹引动破妄符!”
江雪凝的阴阳眼在此时剧痛难忍,金纹穿透旋涡,看见里面的人脸都是纸糊的,背后缠着细如发丝的黑线,线的另一端连着石门后的黑暗 —— 是阴煞教徒在操控幻象:“他们在门后拉‘傀儡线’!” 她的纯阴血在掌心凝成血珠,却迟迟画不出符,“金纹被漩涡里的煞气缠住了,动不了!”
“我教你画。” 楚墨的残影突然从她肩头飘出来,枪尖在半空划出金光,在血珠上方勾勒出个古怪的符 —— 符头像只睁开的眼睛,符身是交错的莲花纹,符脚拖着三道金线,“这是‘破妄符’,需用阴阳眼的金纹当笔,纯阴血为墨,画的时候心里想着‘所见皆虚’。”
江雪凝的指尖跟着金光移动,纯阴血在掌心勾勒出符头时,漩涡里的人脸突然发出尖啸,黑线绷得笔直,差点把她的手往漩涡里拽:“他们在反抗!” 她咬着牙稳住手腕,金纹顺着符身蔓延,“莲花纹要和江家胎记的纹路重合,对吗?”
“没错。” 楚墨的枪尖突然刺入漩涡,金光炸开的瞬间,无数黑线被斩断,人脸纸糊的表皮剥落,露出里面的草杆,“当年江临渊就是用这符破了赵千岳的迷魂阵,记住,破妄符的关键不在画得像,在心里的‘信’—— 信所见皆虚,信本心不动。”
符脚的三道金线完成的刹那,江雪凝的纯阴血突然燃烧起来,破妄符化作金蝶,扑向漩涡。旋涡里的黑汁像是被泼了滚油,滋滋冒着白烟,那些人脸纸糊在金光中化为飞灰,露出石门上的莲花锁孔 —— 和张启明说的一模一样,需要纯阴血引动。
“成了!” 李守一的罗盘带突然恢复正常,天池水银指向锁孔,“雪凝姑娘快用血开窍!我感觉后面的教徒快过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屋里就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比之前运尸队的动静密集十倍,“是锁龙卫!至少有二十个!”
陈平安的左臂在此时再次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他低头看去,护心符的红光透过布料映在地上,竟与破妄符的金光交织,在石门前织出个小小的防护阵。而他的视线穿过石门,又看见那个幻象 —— 周玄通的尸傀正举着断剑,这次却没有刺向自己,而是指向石门后的通道,眼眶里的黑血渐渐变成红色,像在流泪。
“师叔?”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突然颤动,还阳草的根须缠着指骨,往他掌心钻。他突然想起林九的话,迷魂阵勾起的是心里的怕,可这幻象里的周玄通,动作里藏着熟悉的指引 —— 和当年在鹰嘴崖教他画符时一模一样,断指的手势都分毫不差。
“是心魔在装神弄鬼!” 林九的铜钱剑劈向扑过来的雾影,剑穗朱砂在陈平安眼前炸开,“老东西要是真成了尸傀,怎么会给你指路?别信它!” 他的剑突然指向陈平安的护心符,“用这个!护心符里有周玄通的残魂,能破心魔!”
陈平安按住护心符的瞬间,符纸突然自燃,红光顺着血脉流遍全身。他再看幻象时,周玄通尸傀的表皮正在剥落,露出下面熟悉的青灰色道袍,断剑消失了,老人正背对着他画符,动作慢悠悠的,像在等他跟上。
“小兔崽子,总算开窍了。” 周玄通的声音不再带着黑气,透着熟悉的严厉,却藏着暖意,“护心符护的不是心,是‘信’—— 信自己做的对,信走的路不偏,这点破幻象算个屁。” 他转过身时,脸上的黑气已经散尽,断指的手正对着陈平安竖大拇指,然后渐渐化作红光,融入护心符。
护心符的光芒在此时达到顶峰,陈平安感觉左臂的伤疤像是被温水浸泡,之前的刺痛消失无踪,只剩下暖流。他再看石门后的通道,幻象彻底消散,能清晰看见里面的石阶,每级台阶都刻着莲花记号,和江家老宅的一模一样。
“平安师兄!快帮忙!” 林九的铜钱剑被锁龙卫的锁链缠住,剑穗朱砂黯淡了不少,“这些杂碎的锁链上有‘蚀魂水’,再拖下去剑就废了!” 他一脚踹开个扑过来的黑影,黑袍下露出的不是人手,是青灰色的尸爪,指甲缝里还嵌着碎肉。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带着绿光加入战局,还阳草的根须缠住锁链,每缠上一寸,蚀魂水就滋滋冒烟。他突然发现,这些锁龙卫的眼眶里都插着引魂针,针尾的黑线通向石门后的黑暗 —— 是被操控的尸傀,不是活人:“别伤他们的肉身!” 他的护心符红光扫过尸傀,“里面还有活人的残魂!”
江雪凝的破妄符再次出手,金蝶扑向尸傀的眼眶,引魂针在金光中寸寸断裂。被操控的尸傀突然停滞,动作变得僵硬,有的甚至抬手挠自己的脸,像是在反抗:“是被抓来的山民!” 雪凝的纯阴血在掌心凝成莲花符,往尸傀眉心按,“他们的三魂七魄被锁在泥丸宫,还能救!”
张启明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往尸傀身上撒粉末,白色的粉末碰到尸气,竟燃起淡蓝色的火焰:“是曾祖父配的‘醒魂散’,能暂时逼退煞气!” 他的《终南秘记》往地上一铺,书页自动翻到锁龙卫的弱点图,“打他们的后心!那里是煞气聚集的地方,有护心符的红光最好!”
陈平安的护心符红光正好派上用场,护徒之杖的绿光缠着红光,每击中一个尸傀的后心,对方就会剧烈抽搐,吐出黑血,然后瘫倒在地,虽然昏迷不醒,但胸口还有起伏 —— 是活过来的迹象。
“快开琐!” 林九的铜钱剑解决掉最后一个锁龙卫,剑穗朱砂只剩薄薄一层,“后面的教徒肯定听到动静了,再不走就被包饺子了!” 他往石门上的莲花锁孔踹了一脚,“雪丫头别磨蹭,用你的血!”
江雪凝的指尖血珠滴进锁孔的瞬间,石门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千年老骨在活动。石缝里渗出的不再是黑汁,而是清水,顺着莲花纹路流淌,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还阳草的种子掉进水里,竟立刻发了芽。
“是江家的‘活泉阵’!” 张启明的眼睛亮起来,“曾祖父说这泉水能洗掉身上的尸气,快让泉水浇到身上!等会儿进总坛就靠它挡煞气了!” 他率先跳进溪流,黑袍上的尸臭味立刻淡了不少,露出里面的白衬衫,“果然有用!”
众人跟着踩进泉水时,陈平安的护心符突然飞向石门内侧的墙壁,红光在石墙上画出个模糊的地图 —— 是周玄通的残魂留下的,标注着通往玄机位的捷径,比《终南秘记》上的路线近了一半,还在危险处画了个小小的叉,旁边写着 “小心”。
“师叔还是这么鸡贼。” 陈平安笑着擦掉脸上的泉水,护心符回到他掌心,温度刚刚好,“他肯定早就来过这儿,把路线摸透了。”
林九的铜钱剑往通道深处指了指,那里的黑暗像是有生命,正缓缓往外扩张:“别高兴太早,这才刚进门。” 他往每个人手里塞了片还阳草叶,“嚼着,保持清醒,后面的阵只会比迷魂阵凶。”
江雪凝的阴阳眼望着通道深处,金纹里的幻象已经彻底消失,能清晰看见前方的岔路,每条路上都有莲花记号在闪烁,像在指引方向:“姑姑就在前面。” 她的声音带着坚定,“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和我的胎记在共鸣。”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往地上一顿,还阳草的根须朝着通道深处生长,杖头的绿光刺破黑暗:“走。” 他的左臂伤疤处,周玄通最后微笑的模样还留在脑海里,护心符的温度提醒着他,他们走的路是对的,“让赵山河等着,我们这就去掀了他的老窝。”
石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锁龙卫的尸体和雾里的幻象隔绝在外。通道里的泉水顺着地势往深处流淌,还阳草的嫩芽在水面舒展,带着淡淡的清香,驱散了尸气。陈平安等人的脚步声在通道里回荡,与护心符的红光、破妄符的金光、铜钱剑的脆响交织在一起,朝着终南山的腹地,朝着万尸龙的本体,朝着那场等待了千年的决战,坚定地前行。
距离七月份,还有二十五天。但陈平安知道,有护心符在,有身边的人在,有那些未曾远去的目光在,剩下的每一天,都会离胜利更近一步。通道深处的黑暗里,似乎有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但这次,陈平安的心里没有恐惧,只有决心。
护心符的红光在掌心轻轻跳动,像在回应着什么。而他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踩在还阳草生长的泉水里,朝着黑暗的尽头,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