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纸钱灰掠过帐篷时,陈平安正用护徒之杖拨弄篝火。杖头还阳草突然直挺挺立起来,根须缠着的指骨烫得吓人,火光在骨头上的镇尸符上跳动,竟映出串模糊的篆字 —— 像是 “忠勇” 二字。
“不对劲。” 林九往火堆里添了块松柴,铜钱剑在膝头嗡嗡作响,“这指骨的煞气和刚才不一样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引动了。” 他突然看向江雪凝,女孩的阴阳眼正泛着金纹,纯阴血在指尖凝成的莲花符忽明忽暗,“雪丫头的血在发烫?”
江雪凝没说话,只是望着帐篷外的楚墨残影。唐甲上的鳞片在月光下片片竖起,枪尖插在地上的位置,竟渗出丝丝金线,在泥土里织出个简易的龙纹阵:“他好像很痛苦。” 她的声音发颤,指尖的莲花符突然飘向残影,“楚墨将军?”
残影猛地抬头的瞬间,唐甲炸开刺目的金光。陈平安等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置身于片古战场 —— 残阳如血,断戟遍地,穿明光铠的士兵正围着个穿黑袍的老者,楚墨的声音在硝烟里炸响,带着金戈铁马的铿锵:“陛下赐我忠勇侯印,是让我护大唐子民,不是帮你炼什么活尸仙术!”
“这是…… 千年前的记忆?” 李守一的罗盘带在虚空中乱转,银星凝成的人影里,楚墨正将块虎符砸在老者脚下,符上 “忠勇侯” 三个字在火光中泛着冷光,“那老头穿的是太史局的官服!难怪周师叔手札里说阴煞教最早是朝廷的炼尸坊!”
老者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手里的青铜镜照出楚墨背后的千具尸骸,镜光里的尸骸突然睁眼,齐刷刷朝着楚墨跪拜:“楚墨!你可知这‘解仙术’能让陛下长生?只要用这千具战死士兵的尸骸炼成龙丹,你我都能位列仙班!”
“放你娘的屁!” 楚墨的枪尖挑翻青铜镜,镜碎的瞬间,那些尸骸突然炸开黑血,“将士们马革裹尸是荣耀,不是你炼邪术的材料!” 他的唐甲在此时泛出红光,护心镜上的龙纹活了过来,“这忠勇侯印,今日我便缴回,只求陛下明鉴!”
陈平安突然觉得心口发闷,护心符烫得像要烧起来。他看见记忆碎片里的楚墨被绑在刑架上,唐太宗的圣旨飘落在地,“通敌叛国” 四个朱字刺得人眼疼。林九的铜钱剑突然出鞘,剑穗朱砂在虚空中划出符,却穿不透记忆的屏障:“是诬陷!那老东西偷了楚墨的兵符,伪造了通敌信!”
“江家先祖在那儿!” 江雪凝突然指向刑场角落,个穿青衫的身影正往楚墨嘴里塞东西,动作快得像阵风。阴阳眼的金纹穿透记忆,看清那是颗还阳草籽,草籽入喉的瞬间,楚墨的残魂突然从肉身里飘出来,凝成道金光,“他在救将军的残魂!”
青衫人的袖摆上绣着江家的莲花徽记,他往楚墨残魂里塞了块玉佩,玉佩上的纯阴血突然亮起:“忠勇侯放心,江某定护您残魂周全。” 他的声音在记忆里回荡,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江氏子孙,世代以此玉佩为誓,守您残魂,待沉冤得雪之日,必让阴煞教血债血偿!”
记忆碎片在此时剧烈晃动,篝火的噼啪声将众人拉回帐篷。楚墨的残影半跪在地,唐甲上的鳞片掉了大半,枪尖拄地的位置,泥土里长出株还阳草,草叶上沾着的血珠,与江雪凝指尖的纯阴血一模一样。
“所以……” 陈平安的声音有些发哑,护心符的温度渐渐平复,“忠勇侯不是封号,是陛下赐的兵权象征?你拒绝炼尸解仙术,才被阴煞教的先祖诬陷?” 他突然想起张启明的体检报告,“雪凝体内的古代军人 dNA…… 是因为江家先祖用你的残魂血续的脉?”
楚墨的残影点了点头,枪尖挑起那株还阳草:“解仙术是阴煞教的邪术,需用千具忠魂尸骸炼成龙丹,服下者能借尸气续命,却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他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赵千岳当年是太史局的炼尸监,是他献策炼这邪术,被我撞破后才痛下杀手。”
林九突然往地上啐了口,篝火被啐声震得火星四溅:“江家守了千年!难怪雪丫头的纯阴血能引还阳草,难怪她的阴阳眼能看透煞气 —— 那是忠勇侯残魂和江家血脉混在一起的力!” 他突然抓住江雪凝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胎记,“这莲花印,是当年那块玉佩烙下的吧?”
江雪凝的指尖抚过胎记,触感温润,像有生命在跳动。阴阳眼的金纹突然与楚墨的残影共鸣,唐甲上的龙纹映在她眼底,竟与落马坡矿洞的星图重合:“所以赵山河要我的血献祭,不只是为万尸龙,更是为了…… 补全解仙术?” 她的声音发颤,“他想完成千年前没做成的事?”
李守一的罗盘带突然炸成银星,银星在空中拼出 “解仙术” 三个字,每个笔画都缠着尸气:“周师叔手札里提过!解仙术的最后一步,需要忠勇侯的残魂和守护家族的纯阴血!赵山河这是要一箭双雕,既炼万尸龙,又称解仙术!” 他突然翻出星图拓片,“沪州聚魂台的祭坛,根本不是龙心七窍阵,是解仙术的炼丹炉!”
帐篷外突然刮起阵黑风,林九的铜钱剑瞬间出鞘,剑穗朱砂在帐篷上织成网。黑风撞在网上炸开,露出里面无数细小的尸虫,虫口都咬着段还阳草叶:“是赵山河的‘听风虫’!” 他一脚踹开帐篷门,外面的空地上,尸虫正拼成个 “岳” 字,“他听见了!这老东西一直在监视我们!”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突然插进地,还阳草的根须疯长,将那些尸虫缠成团。他能感觉到根须在吸食尸虫的煞气,每缠死一只,指骨上的镇尸符就亮一分:“他巴不得我们知道真相。” 护心符突然指向沪州方向,“解仙术需要献祭者自愿,他想逼雪凝主动走上祭坛。”
江雪凝的纯阴血在此时凝成玉佩的形状,阴阳眼看见祭坛深处藏着个青铜鼎,鼎里泡着的,竟是千年前楚墨的骸骨。楚墨的残影突然站直,唐甲上的龙纹与鼎身的纹路产生共鸣:“那是我的肉身残骸,被阴煞教用尸油泡了千年,成了解仙术的药引。”
“狗娘养的!” 林九的铜钱剑劈向空中的 “岳” 字,尸虫炸开的黑汁溅在篝火里,燃起幽蓝的火焰,“离七月份还有三十天,足够我们拆了他的炼丹炉!” 他往李守一手里塞了半张朱砂符,“把星图再算算,解仙术的阵眼肯定有破绽!”
李守一的罗盘带在星图拓片上飞快转动,银星突然在 “龙尾” 位停下,那里标注着个极小的 “莲” 字:“是江家的莲花阵!” 他突然拍大腿,“江家先祖当年肯定在聚魂台埋下了后手!这莲花阵能克解仙术的尸气!”
江雪凝的指尖抚过拓片上的 “莲” 字,纯阴血滴在上面的瞬间,字纹突然亮起,与她腕间的胎记连成线。楚墨的枪尖在此时变得凝实,枪杆上的 “忠勇侯” 三字照亮帐篷:“莲花阵需用江家血脉启动,雪凝,那是你先祖留给我们的破局关键。”
陈平安望着篝火里跳动的幽蓝火焰,突然觉得这三十天的倒计时,像是场跨越千年的对决。从千年前的刑场,到如今的沪州聚魂台,楚墨的残魂、江家的守护、阴煞教的阴谋,终于要在七月半的子时,做个了断。
“明天一早赶路。” 他将指骨重新缠回护徒之杖,还阳草的根须温顺地裹住骨头,“先去沪州城外的江家老宅,雪凝的先祖既然留了后手,老宅里肯定有启动莲花阵的法子。” 护心符在此时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千年前的誓言。
夜风再次掠过帐篷时,带着还阳草的清香。楚墨的残影站在篝火旁,唐甲上的龙纹在火光中明明灭灭,枪尖映出的,是四人坚定的身影,和沪州方向那片越来越浓的煞气。江雪凝握紧了腕间的胎记,她知道,这一次,不仅要守护楚墨的残魂,更要让千年的沉冤,在她手里昭雪。
距离七月份,还有二十九天。但帐篷里的篝火,却比来时更旺了些,像是在预示着,光明终会穿透千年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