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尽头的阴风裹着尸臭味扑过来时,陈平安正用护徒之杖挑开最后一具尸傀的残骸。杖头还阳草突然往右侧一歪,他顺着草叶指向望去,主墓室的石门在火把下泛着青黑色,整块岩壁被雕成三条溪流交汇的模样 —— 左侧溪水里飘着童尸残影,右侧溪岸爬满尸斑,正中央的漩涡里,七根铁链缠成个骷髅头,链尾深深嵌进门缝。
“是三煞水的阵眼。”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往门上一贴,剑穗朱砂顺着溪流纹路游走,“赵山河把外头的三溪汇流搬进墓里了,这门就是总开关。” 他用剑尖点向漩涡中心,“你看铁链的缠法,和阴煞教的锁魂阵一模一样,得用血咒解印术反制。”
陈平安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江雪凝,姑娘后颈的莲花纹还在泛黑。他摸出周玄通的残页展开,泛黄的纸页上 “血咒解印术” 五个字突然发亮,下面的口诀竟与石门岩壁上的刻字完全重合:“坎离交济,阴阳逆行,以血为引,三煞归位……”
“不对劲。” 李守一的罗盘带突然缠上门缝的铁链,天池水银在 “归位” 二字上炸开,“周师叔的批注里,这句后面还有半句‘慎之慎之,此乃催命符’!” 他突然按住陈平安的手腕,“平安师兄,你看岩壁的刻字,每个笔画都藏着极小的尸符,是用童尸的指骨尖刻的!”
张启明的医药箱突然 “哐当” 落地。他蹲下去捡注射器的动作太急,眼镜滑到鼻尖,镜片反射出石门右上角的暗格 —— 那里嵌着块星图青砖,边缘的齿痕与他藏起来的另一半严丝合缝:“要不算了?”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用炸药炸开门不行吗?”
“炸不得。”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横在张启明面前,剑穗朱砂缠着他掉出来的半块青砖,“这门连着整个养尸地的地脉,炸了会引发尸潮。” 他突然盯着张启明的手腕,“你的施针手法,和阴煞教炼傀使的一模一样,刚才给雪凝姑娘推针时,无名指是不是往内扣了半寸?”
张启明的手猛地一颤,注射器里的还魂散差点洒出来:“家传针灸就是这样!” 他转身往雪凝身边凑的动作太急,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青砖角硌得肋骨生疼,“曾祖父留下的医案里画的,不信你们看……”
陈平安的护心镜碎片突然贴在石门的旋涡中心,镜面映出的血咒解印术口诀正在扭曲。他看见周玄通的虚影在镜中摇头,断指指着张启明的口袋,口型分明是 “青砖” 二字:“守一,测测张大夫的口袋。”
李守一的罗盘带刚探过去,就被张启明一巴掌拍开:“干什么?”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颈后的骷髅烙印突然发红,“我知道你们怀疑我,但现在救雪凝姑娘要紧!”
江雪凝的睫毛突然颤了颤。她昏迷中抓住陈平安的袖口,纯阴血在掌心凝成个极小的护心符,指向石门暗格的方向:“陈公子…… 砖…… 合起来……”
陈平安突然发力夺过张启明口袋里的青砖。两块星图砖拼接的刹那,石门的三溪汇流图突然活了过来,溪水里的童尸残影开始游动,漩涡中心的铁链发出 “咔嚓” 的脆响,竟在自动松开:“是师叔的局!” 他看着青砖显形的完整星图,“必须用两块砖当钥匙,才能启动真正的解印术!”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在门后炸响,剑穗朱砂缠着团涌出来的阴气:“赵山河在里面!” 他用剑鞘把阴气打散,黑灰落在雪凝的莲花纹上,那些发黑的纹路竟开始消退,“他故意让我们找到口诀,想借我们的手打开阵眼,放出棺里的血尸!”
张启明突然扑过去想抢青砖:“不能开!曾祖父的医案说,主墓室里关着的不是人,是……” 他的话突然卡住,看着陈平安展开的周玄通残页,上面的批注赫然写着 “张鹤龄已知棺中物 —— 玄通”,“你们早就知道了?”
“从你藏起青砖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突然往地面一顿,杖头还阳草缠住张启明的脚踝,“但雪凝不能等了。”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姑娘,雪凝的呼吸越来越弱,每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哨音,“守一,念口诀!”
李守一的罗盘带缠着两块青砖按在漩涡中心,天池水银顺着星图流淌:“坎离交济 ——”
石门的溪流突然泛红,像是有鲜血注入。
“阴阳逆行 ——”
岩壁的尸符突然发亮,童尸残影开始往漩涡里钻。
“以血为引 ——”
陈平安割破掌心,半阴血滴在青砖上的瞬间,江雪凝的纯阴血突然从嘴角溢出,与他的血珠在漩涡中心炸开。
“三煞归位 ——”
最后四个字出口的刹那,石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三条溪流在漩涡中心汇成血色光柱,铁链尽数崩断,露出后面黑漆漆的墓室,里面传来血尸低沉的嘶吼,和楚墨将军残影的长枪破空声。
“进去!” 陈平安抱起雪凝往门里冲,护徒之杖在身前撑起还阳草护罩,“林师伯断后,张大夫拿着青砖跟上!”
张启明捡起青砖的动作迟疑了一瞬。他看着石门缓缓关闭的缝隙,外面传来阴煞教徒的嘶吼,突然把半块青砖往陈平安手里一塞:“我曾祖父的医案说,棺床底下有逃生密道!” 他转身往墓道反方向冲去,白大褂在阴风中鼓起,“别管我!带雪凝姑娘走!”
陈平安冲进主墓室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他回头时,看见张启明的身影在火光中消散,漫天飞舞的青砖碎片里,显形出周玄通和张鹤龄的合影,两个年轻人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是师叔安排的。” 陈平安的护心镜碎片突然贴在雪凝眉心,镜面映出的血尸轮廓越来越清晰,“从一开始就是。”
林九的铜钱剑突然在墓室中央炸响,剑穗朱砂缠着扑来的血尸触须:“别愣着!棺床在那边!”
陈平安抱着雪凝往棺床冲去时,看见主墓室的穹顶刻满了阴煞教的符咒,正随着血尸的嘶吼发出红光。棺床上面的石棺剧烈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棺而出,而石棺的侧面,赫然刻着与张启明颈后相同的骷髅烙印。
“快!” 林九的铜钱剑在身前划出护心阵,剑穗朱砂挡住飞来的尸气,“血尸要出来了!”
陈平安把雪凝放在棺床旁边,刚要去拿还魂散,就看见石棺的盖子突然 “砰” 地弹开,一股浓郁的尸气扑面而来,里面躺着的血尸猛地坐起,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他,胸口的符咒与石门上的三煞水阵眼完全吻合。
“陈公子……” 雪凝的声音气若游丝,纯阴血在嘴角凝成血珠,“用青砖…… 砸它的胸口……”
陈平安抓起两块青砖的瞬间,血尸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朝着他的方向扑来。他看着雪凝苍白的脸,又看了看扑来的血尸,突然明白周玄通的深意 —— 这三煞阵眼,从来都不是用来困住血尸的,而是用来逼他们使出真正的血咒解印术。
“林师伯!” 陈平安的护徒之杖突然往地面一顿,杖头还阳草缠住血尸的脚踝,“掩护我!”
林九的铜钱剑同时斩向血尸的头颅,剑穗朱砂在接触尸气的刹那炸开:“尽管放手干!”
陈平安举起两块青砖,朝着血尸的胸口砸去。他知道,这一砸下去,要么是血尸被镇住,要么是整个养尸地崩塌,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因为他怀里的雪凝还在等着解药,因为周玄通和张鹤龄百年的守护不能白费,因为他是断指堂的传人,护心的念,从来都能战胜最深的阴煞。
青砖砸在血尸胸口的瞬间,整个主墓室突然陷入一片漆黑。陈平安只听见血尸发出凄厉的嘶吼,然后是石棺碎裂的声响,最后是林九的喊声:“平安!快带雪凝走!密道在棺床底下!”
他抱起雪凝往密道冲去时,感觉怀里的姑娘动了动。陈平安低头一看,雪凝的眼睛已经睁开,正看着他手里的还魂散,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微笑:“陈公子…… 我们…… 做到了……”
陈平安笑了笑,握紧雪凝的手,冲进了密道。他知道,虽然危机还没解除,但他们已经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而等待着他们的,将是阴煞教总坛最深的秘密,和周玄通留下的最后一局。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