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这个发疯的“妈妈”,积攒在心底的委屈,混着身体的虚无感一起涌上来。
他上前猛地抬高声音,带着哭腔却强撑着硬朗,胸口剧烈起伏着。
像是连呼吸都带着凉意,眼神冰冷的看着冯海棠:“你!
你年纪都快赶上我奶奶了!我才不是你儿子!”
他的话冰冷刺骨,是那么的冷漠无情,眼里看向她这个妈妈时更是没有半点温度。
冯海棠耳中轰然一响,儿子那句“你的年纪都快赶上我奶奶了,我才不是你儿子。”
“我才,不是,你儿子,我才…”这句话反复在她脑海重复着,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她心里。
她猛地按住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眼前阵阵发黑,鼻尖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砸在手背上,滚烫得灼人。
她望着小儿子冷漠的小脸和那双眼写满恨意的眼睛。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她浑身发颤。
悔意如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她怎么就那么糊涂?
没想到小儿子这么恨她……
明知道孩子不爱那些枯燥的课业,而她呢?
为了多从婆家拿些东西回娘家,偏要一天到晚逼着他背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练各种字体;
明知道老太爷脾气古怪,可听到母亲那一句句:“你可是陆家的长孙长媳”。
“大儿子已经和你离了心”,“那丫头片子迟早是人家的”,“你一定要拢住这个小的”……
可她偏偏就听进去了,在小儿子这里尝到了甜头,偏要哄着小小的他去讨爷爷公爹的欢心。
只为了从陆家多捞些好处,去补贴娘家……
那些被她视作“为他好”,“顾全大局”,“让你爸爸常回家”的“逼迫”。
原来早已在这孩子心里刻下了这么深的怨,他这是有多恨她呀!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想道歉,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
泪水模糊了视线,连儿子的脸都看得不真切了。
只有那句伤人的话,在耳边一遍遍回响,敲打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我不喜欢妈妈…”,“我不是你儿子…”呵呵,谁会喜欢她?
有时候,她连自己都讨厌。
她掏心掏肺的对娘家,可是随着爷爷,妈妈的去世,那个家里哪一个不是恨不得把她血吸干。
她怕呀!怕陆家人鄙视的眼光,怕别人说的那些闲话…
所以,她把自己关进小佛堂,打着给小儿子祈福的幌子,躲了起来。
沈辞和周巧枝也被这突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大嫂为什么这么极端?
还有小年,他还记得她们,可为何偏偏讨厌“妈妈”?
二人对视一眼,在看到冷漠的孩子,和一脸悔意的大嫂。
难道,这里边有她们不知道的事儿……
山顶的风卷着水汽掠过,寒玖曦与寒玦宸并肩而立,目光遥遥落在半山腰那场拉扯上。
这一刻的小天极为安静的坐在寒玖曦的肩膀上陪伴着她。
因为她的离开,小恶魔传音给他,说寒玖曦可能想到的她自己的遭遇。
告诫他,能不开口就别开口。
“小七不喜欢这种场面。”寒玦宸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小妹。
在“陆知年”的身形凝实的时候,他正想开口同他说话。
却见小妹在伞下扔下几张符纸转身,径直往外走去。
他来不及多想,忙迈步跟上。
上山这一路,小妹始终一言不发,周身萦绕的沉闷气息像块湿冷的棉絮,沉甸甸压得他心头发闷。
寒玖曦望着半山腰的目光淡得像覆着层薄冰,背在身后的双手下意识攥紧。
风裹着海水的腥味和绵绵细雨扑在她光滑的脸上,她却连眼睫都没动一下。
只那微微抿起的唇线,比山间的冷气更冷了几分,“嗯。”
她转身上山时,小恶魔早已将“陆知年”的过往悉数告知。
听完那些,只觉心口堵的厉害。
再看到阵法里“陆知年”的样子,她心堵的更加厉害。
她从没想过,当年那个才九岁的孩子,在得知自己被绑架时,竟没有半分挣扎。
甚至在绑匪撂下“不给钱就杀了你”的狠话时,是他自己,平静地选择了走向死亡。
这一切的根源,都藏在他母亲冯海棠那看似温柔的夸赞里。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心藏冰炭,世事有悲欢。
陆知年从小便显露过人聪慧,冯海棠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日日把他捧在老太爷和爷爷跟前炫耀邀功,转头又借着“儿子争气”的名头。
让他这个小儿子向陆家索要好处,她却源源不断的送去娘家。
起初他懵懂无知,只当妈妈的夸奖是真心实意,每次都听话的向老太爷和爷爷要东西。
……不管是念书,练字还是画画,他都拼尽全力做到最好,只为换妈妈一句温软的“小年真乖”。
可随着年岁渐长,那份聪慧成了他识破真相的利刃——
他慢慢发现,母亲每一次笑意盈盈的夸赞背后,都藏着明确的“任务”。
要么是要他在老太爷面前说些讨喜的话,要么是逼他拿着奖状去爷奶那里换些实惠。
更让他心寒的是,这些事她总逼着他保密,美其名曰“只要哄得老太爷高兴,咱们家就能得好处”。
可那些从老太爷那里得来的赏赐,转眼就被她拿去。
不是填了小舅舅的赌债窟窿,就是给了外公让他不亏空。
有一次,他故意把老太爷赏的玉尺留在了书房,没带回家。
那晚,妈妈第一次动了手,巴掌落在屁股上火辣辣的疼。
她一边打一边哭骂,说大哥不是她自己带大的,和她不亲近。
姐姐是个女孩儿,迟早要嫁人,她把所有希望都给了他。
还说她自己娘家不如二婶家境殷实,不如三婶在娘家受家里待见。
说他爸爸在外应酬不断,指不定哪天就会带回个狐狸精……
那些怨毒又绝望的话,像淬了冰的针,一下下扎进陆知年心里。
因为那个玉尺是妈妈千叮万嘱要他拿回来的,说外公要拿着它送人。
就因为他没有拿回来…也就是那一刻,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恰在那年入夏,老太爷在家办寿辰,他无意中撞见大爷爷和一个陌生男人低语。
说要绑架他,如果帮不了他就把堂弟陆知渊绑走。
最好绑的人是他,以此要挟爸爸交出市长的权利,让他的人上位。
看清那男人的脸后,不等对方来找他,陆知年竟自己主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