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笑和徐帆站在一旁,早已红了眼眶。
她们年龄小,没见过“陆知年”,从前听长辈提起陆家的小天才时,只当是遥远的故事。
此刻亲眼见着“陆知年”那稚嫩的模样,见他连伸出手都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见他喊出名字时眼里的光亮与委屈,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徐帆悄悄拽着林云笑的袖子,指尖冰凉,眼泪掉得无声无息。
她不懂太多复杂的缘由,只知道这个小孩儿看起来好可怜。
林云笑也别过头,用手背偷偷抹了把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望着阵法里的“陆知年”,小声抽噎着。
云沐泽站在稍远些的地方,平日里温润的眉眼此刻覆着一层沉郁。
他看着阵法里那个努力辨认亲人的孩子,看着陆知年喊出“大哥”时陆知秋瞬间泛红的眼眶。
看着寒泽宸强压情绪的侧脸,指尖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心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闷得发疼,既有对“陆知年”遭遇的怜惜。
也有对他们以这样的方式重逢,感到百感交集。
沈聿靠在云沐泽身上,向来淡漠的脸上难得有了波动。
他没像其他人那样靠近,只是远远望着,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分明映着阵法里小小的身影。
他也是第一次见“陆知年”,他们跟随爸爸来海城的时候,他已经十五岁了。
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双手不由自主的攥紧,心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滋味儿。
有释然,有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这份“相遇”的珍重。
沈聿和云沐泽本也心弦紧绷,被寒泽宸那句“要相信科学”莫名松缓了些。
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发现不知何时二人抱在一起,又触电似的立刻分开——
这略显滑稽的反应,让寒泽宸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环视一圈,没有看到小七和二弟,看向沈聿:“我妹呢?”
沈聿指着山上的方向,还没开口,就被人撞了一个趔趄。
“我的儿呀——!”冯海棠刚上来,一眼就瞥见伞下那孩子。
顿时像疯了似的扑过去,声音凄厉得撕心裂肺,眼泪瞬间糊了满脸。
陆知渊和陆知砚见状,快速拽着陆知秋走远些,躲过她。
沈聿和云沐泽正要阻止——寒玖曦离开时说过,绝不能让“陆知年”的妈妈靠近那把伞。
他们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谁都识趣的没有问出来。
众人只瞧见冯海棠刚冲过去,伞下便陡然透出一阵白光,将她狠狠挡了回来。
冯海棠重重摔在地上,却顾不上害怕,只是狼狈地跪坐在那里。
红肿的双眼里翻涌着近乎贪婪的光,死死黏在伞下那道身影上。
“小年,我的小年……你看看妈妈,我是妈妈呀?!”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被岁月和苦难磨出的粗粝。
“妈妈?”陆知年的声音像蒙尘的玉,裹着久未开口的沙哑。
他茫然地偏过头,视线落在地上坐着的冯海棠,眉头微蹙,“我妈妈?你说谎…她没有这么老。”
他刚恢复意识,就从那位“大人”口中知道了一切,再看到他墓碑的那一刻。
他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之后“大人”问什么,他也如实回答。
没想到,他在世间混沌的过了二十年,更没想到把他留住的就是他的——妈妈。
现在看到眼前这些人,虽说还是有些迷茫,但是他也记起哥哥和曾经的玩伴。
至于这个“妈妈”他,不想见。不是他怨天尤人,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位——妈妈。
“我就是妈妈啊!小年,我是妈妈!”冯海棠的声音陡然拔高,混着哭腔撞在潮湿的空气里。
天空不知何时漫起了一层薄雨,细得像被风吹散的雾。
沾在皮肤上几乎没有重量,只留下一片微凉的湿意。
远处的景物都蒙了层朦胧的白,连风里都裹着化不开的潮,悄无声息地漫过了这方小天地。
“小年呀,我是二婶儿,可还记得?”沈辞红着眼眶走过来。
弯腰和陆知年保持相对的高度,强压下泪水,满脸微笑。
她之所以走过来,也想让这场面缓和一下,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个孩子不喜大嫂。
而她,更没有错过,这孩子看到大嫂的那一刻,眼里一闪而逝的恨意。
“我,我是小圆子的妈妈,你最喜欢吃我做的蟹黄酥?
可还记得?小年糕。”
陆知年望着这个既陌生又隐约熟悉的人影,小眉头先拧成了个硬邦邦的结。
脆生生的喊道:“二婶儿。”
“唉,好孩子,”沈辞强忍着泪水,刚想伸手摸摸这孩子的头。
手就被侄子拉住,然后就看到他指了指头顶的伞。
这时,周巧枝也壮着胆子走过来,和二嫂保持一样的高度,强颜欢笑的看着陆知年。
声音难得的温柔:“小年,我是三婶儿呦!我们小年可否还记得我呢?”
陆知年看到她,显然很高兴,向前走了一步。
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三婶儿,您还是…”
冯海棠因为儿子和两位妯娌说话,气的面部扭曲。
对着陆知年喊:“为什么?!我才是你妈妈!你为什么不认我!”
陆知年被人打断要说的话,目光扫到冯海棠身上时。
他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脸色苍白,猛地定住。
【别怕,我还在呢!】小恶魔发现陆知年的魂体不稳定。
在他身上又打进去一张凝魂符,安抚道。
听到“大人”的话,下一秒,陆知年猛地别开脸倒退一步,突然,感觉身体舒服了一些。
又飞快转回来,小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原本苍白的小脸,此刻显得没那么白了,那双原本蒙着层雾气的眼睛。
瞬间睁大了些,瞳孔微微收缩,他张了张嘴,似乎鼓起勇气。
声音不像刚才那样又急又冲,反倒有点看清一切的淡然。
“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妈妈……不喜欢妈妈让我做的一切,讨厌你现在的样子!”
说完这些话,阵法维持的“实体”似乎都跟着晃了晃。
冯海棠几乎是疯了一样爬着过来,盯着陆知年喊:“不!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亲妈,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
我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家。”
陆知年被她的行为吓的倒退几步,忽然想起自己早已不在人世。
想起那些被眼前这人,强行灌输的“应该”,“必须”,“为了你”,“为了家”。
为什么?为什么要他去做那些?
到底是为了他好,还是为了她自己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