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摘不掉?”
猪八戒如遭雷击,感觉脑袋上那圈冰冷的金属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退而求其次,焦急道:
“那……那师父,既然箍摘不掉,那您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答应老猪,以后千万别再念那劳什子的咒了?”
“您一念咒,徒儿就感觉这脑袋……它……它好像即将要裂开了!”
他捂着自己的大脑袋,一脸痛苦和后怕,
“况且……师父您要是再念的话,徒儿恐怕下次就真的……真的再也没机会侍奉在师父左右,鞍前马后地照顾您老人家了。”
他努力挤出最可怜巴巴的表情,试图打动师父。
看着猪八戒这拙劣又带着点滑稽的装可怜,凌阳心中了然,却也不点破。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抚摸了一下猪八戒那毛茸茸的大脑袋,手指有意无意地掠过那隐藏在鬃毛下的冰冷金环,猪八戒的身体顿时一僵。
“自然,自然。”
凌阳的声音温和,
“倘若八戒你能谨守戒律,心向光明,不再犯那杀生、偷盗、淫邪、妄语、饮酒、贪眠、嗔怒、贪食之戒……”
他一字一顿,清晰地念出那八条戒律,每念一条,猪八戒的脸色就白一分,
“为师又怎么忍心念动咒语,让你再受那般苦楚呢?”
猪八戒听到前面“自然,自然”时心头刚升起一丝窃喜,但师父后面那长长的戒律清单和隐含的条件,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他眉头紧锁,刚想张嘴辩解“这戒律也太难守了”、“俺老猪就贪点嘴怎么了”……
凌阳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他的手依旧停在猪八戒的头顶,轻轻拍了拍,语气陡然一转,变得严肃:
“八戒,为师问你。”
“你说,那些作奸犯科、触犯王法的人,在犯事之前,难道不知道他们所做之事不容于官府,必将受到严惩吗?”
猪八戒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凌阳目光如炬,继续追问:
“你再说,那些明知律法森严,却依旧知法犯法的人,难道是被人操控了身体,迷惑了心智,才去犯罪的吗?”
猪八戒彻底哑口无言,肥硕的脑袋无力地耷拉下去。
见此,凌阳放在他头顶的手缓缓滑下,指尖再次清晰地划过那圈隐藏在皮肉下的冰冷金环,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片刻后他语气幽幽:
“你……已经活了成千上万岁了,该当明白一个最朴素的道理——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猪八戒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挣扎,似乎还想最后争取一下。
凌阳却已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补上了最后一句话:
“到底是当过天蓬元帅的人……八戒,别让为师……小瞧了你。”
“天蓬元帅”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猪八戒的心上。
他眼中那最后一丝不甘和挣扎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
他颓然地低下头,巨大的肩膀垮了下去,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只剩下沉重的认命和一丝被点醒的、属于昔日天河水军统帅的微弱尊严。
关心、宽慰、劝解、立规矩……该做的都已做完。
凌阳知道,此刻这头猪最需要的,不是更多的说教,而是一个人安静地舔舐伤口,消化这残酷的现实,权衡利弊,做出选择。
他不再多言,转身,对孙悟空和沙悟净轻轻颔首:
“悟空,悟净,我们出去吧。让你二师兄……好好休息。”
孙悟空和沙悟净会意,默默地跟在凌阳身后。
吱呀——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天光,也隔绝了所有的目光和声音。
寂静重新笼罩了小小的静室。
猪八戒依旧保持着那个颓然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再次摸向自己的脑袋,那冰冷坚硬、已然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异物。
指尖传来的,是金属特有的、永恒不变的冰冷触感。
窗外,一缕破晓的晨光,终于刺破了最后的黑暗,顽强地透过窗棂缝隙,斜斜地投射进来,恰好落在他低垂的、布满泪痕的猪脸上,也落在他那只抚摸金环的、微微颤抖的手上。
那冰冷的金属环,在熹微的晨光中,似乎也反射出了一丝微弱而刺眼的光。
……
待凌阳他们回来时,猪八戒已经平复了心情,他也是接受脑袋上多道箍这件事了,毕竟他也没办法反抗。
况且他师父虽说爱说教,但心肠是好的,今日守了他一夜,想必今后也不会往死了念那紧箍咒。
见猪八戒这副模样,凌阳心中了然,并无多少意外。
这猪八戒看似惫懒夯笨,实则内里自有几分玲珑心窍,最擅审时度势,在“可为”与“不可为”的界限间反复横跳。
那些“不可为”之事,他也总能想出些歪点子,或撺掇别人顶缸,或巧言令色推脱责任——昨夜怂恿孙悟空去偷人参果,不正是想找个背锅的顶雷?
只是这次踢到了铁板,翻车翻得彻底罢了。
还有在后面添油加醋把孙悟空气走后,遇见麻烦,唐僧被抓,他和沙僧都没办法,他拉得下脸来请孙悟空,任凭孙悟空奚落,跪得瓷瓷实实,说磕头就磕头,一点也不犹豫,后面还用激将法让孙悟空答应去救人。
谁说他是真夯货?
这份能屈能伸、见风使舵的精明,孙悟空若是有他一半,当年大闹天宫时也不至于被如来轻易压在山下了。
若猴子真有了猪八戒这份“精明”,恐怕真就三界任逍遥,九州任我狂,谁也拿他没办法了。
……
见猪八戒接受现实,凌阳也免不得关切几句,猪八戒呢也是拍着胸脯保证,一时间师徒情谊又回来了。
随后见天大亮,
“好了,时辰不早。”
凌阳整了整僧袍,“我等也该去向清风、明月两位仙童辞行,感谢他们昨日的招待了。”
其实凌阳心中未尝没有遗憾。
这可是地仙之祖镇元大仙的道场,若能多留几日,或许能有机会一睹那位传说中人物的非凡气度。
但又怕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于是不再停留。
“大圣……这便要走了吗?”明月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失落。
孙悟空挠了挠猴头,咧嘴一笑:
“嘿嘿,小家伙,俺老孙护送师父取经,那是造福苍生的好事,耽搁不得。”
“待俺老孙取了真经回来,第一时间带你们去花果山玩耍。”
清风稳重些,虽然不舍,但也知无法挽留,只是郑重地对凌阳师徒行礼:
“圣僧、大圣、二位长老,一路保重。待家师回山,我二人定当禀明诸位曾在此驻足。”
随后,清风明月一路将师徒四人一马送至五庄观那古朴庄严的大门外。
站在观门口,清风明月再次合十行礼: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诸位,前路珍重!”
话音刚落,却听得一道清朗声音道:
“哎,这便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