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猪八戒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昨夜那被大脑强行扭曲、屏蔽的恐怖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自欺欺人的堤坝。
那冰冷的金属箍套上脑袋的触感,
那咒语响起时撕心裂肺的剧痛,那疯狂撞击地面的绝望,那魂魄被撕裂、飘然欲散的恐惧。
所有的一切,无比清晰、无比真实地瞬间回涌。
“呵……呵呵……”
猪八戒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看来……看来老猪还是在梦中……不然……不然怎么会有这东西套在头上?对,一定还在梦里……睡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他语无伦次地喃喃着,眼神涣散,试图抓住最后一根名为“梦境”的稻草。
见猪八戒此刻还在自欺欺人,
孙悟空现在很想敲一敲这呆子的脑袋,是不是平日里吃食物吃多了,不往肚子里装,把脑袋堵住了。
孙悟空看着他这副自欺欺人、近乎魔怔的样子,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直冲脑门。
这都摸到了,还骗自己?
但下一刻,
他看见——
猪八戒那巨大的身躯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豆大的、浑浊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他那双瞪得溜圆的小眼睛里疯狂涌出,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过他惨白肥硕的脸颊,混合着鼻涕,狼狈不堪。
他猛地倒吸了一大口凉气,发出“嘶——”的一声长响。
接着,他抬起宽大的袖袍,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将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
“师父啊——!”
一声凄厉到变了调的哀嚎,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悲鸣,猛地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这箍……疼死老猪了啊——!!!”
话音刚落,昨夜那濒死般的痛苦记忆和此刻残酷现实的巨大冲击,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他眼睛猛地一鼓,整个肥硕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猛地一直,随即软软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重重砸回床铺上,再次昏死过去。
“八戒!”
“二师兄!”
凌阳脸色一变,急忙上前查看。
孙悟空和沙悟净也立刻围了上来。孙悟空动作最快,毛茸茸的手掌迅速搭在猪八戒的手腕和颈侧探查,紧绷的神色才稍稍放松。
“师父,不打紧。”
孙悟空收回手,对焦急的凌阳道,
“这呆子……是急火攻心,一时接受不了这现实,气晕过去了,让他缓口气,醒了就没事了。”
听闻此言,凌阳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
过了片刻,猪八戒再次悠悠转醒。
这一次,他没有惊叫,没有哭嚎,甚至没有动弹。
他只是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双眼空洞无神,直勾勾地望着头顶那木质屋顶。
巨大的身躯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如同一座沉默的肉山。
唯有眼角,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鬓角的鬃毛和身下的草席。
那模样,委屈、绝望、认命,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黯然神伤。
凌阳一直守在旁边,看着猪八戒这副“猪犹泣泪”的悲情模样,不知怎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前世看《红楼梦》时,林黛玉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画面。
只是此刻,画面中那弱柳扶风、清丽脱俗的黛玉,替换成了眼前这肥头大耳、涕泪横流的猪八戒……这强烈的反差,让凌阳心中那点沉重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一股极其不合时宜的笑意险些冲破喉咙。
他连忙用力咳嗽几声,强行压了下去。
“咳咳……八戒醒了?”
凌阳调整好表情,凑近床边,语气带着歉意和安抚,
“感觉如何?昨夜……是为师思虑不周,第一次使用那紧箍咒,失了分寸,下手……念咒重了些。”
“让你受苦了。”
他顿了顿,看着猪八戒依旧空洞的眼神,补充道,
“你放心,为师下次一定注意分寸,绝不会再像昨夜那般……”
“下……下次?!”
凌阳话未说完,原本死鱼般躺着的猪八戒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之迅猛,把旁边的沙悟净都吓了一跳。
猪八戒双目圆睁,脸上瞬间褪去悲戚,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声音都变了调:
“师父啊!您可饶了我老猪吧!”
“这一次,你才念了没多久,老猪都好像看见地藏王菩萨在奈何桥头跟俺招手了,要是再来一次……”
他哭丧着脸,指着旁边一脸憨厚的沙悟净,
“沙师弟他不仅要一个人挑着担子,他还得给俺老猪捧着灵位呢!”
见这夯货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敢贫嘴,凌阳心中那点因他惨状而生的沉重反而消散了不少,知道这家伙的“生气”回来了。
他板起脸,故作沉痛地道:
“八戒!你以为为师愿意如此待你?”
“正所谓‘打在你身,痛在我心’,看着你昨夜那般受苦,为师心里……何尝好受?”他微微叹息,语气情真意切。
一旁的沙悟净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助攻,瓮声瓮气地补充道:
“是啊,二师兄,师父从昨天晚上你晕过去到现在,一眼都没合过,一直在这里守着你呢。”
猪八戒闻言,小眼睛眨了眨,回想起自己第一次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确实是师父关切的脸。
再结合沙僧的话,心中那点怨怼和恐惧,似乎被一丝微弱的暖意冲淡了些许。
他吸了吸鼻子,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可怜巴巴地望着凌阳:
“师父……师父既然对徒儿受此苦难如此于心不忍……那……那不如就替徒儿把这箍给……给摘了吧?”
“您看,它箍在头上,老猪睡觉都不安稳,吃饭也不香了,况且要是再来一次的话,你说不定就没我这个徒弟了……”
凌阳脸上适时地露出为难和无奈的神色,长叹一声:
“唉呀,八戒啊……你以为为师不想有摘下这箍的能力吗?”
“可这箍……乃是菩萨赐予为师,专为管教那些劣迹斑斑、难以自持的弟子所用。”
他摊了摊手,语气诚恳,
“这给脑袋套箍为师擅长,但替脑袋解箍的本事为师还未学会呢!”
“摘……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