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隘口,名不虚传。
两片陡峭的山崖如同巨斧劈开,夹着一条仅容两马并行的狭窄通道。谷底乱石嶙峋,常年不见日光,空气中弥漫着苔藓、腐木和某种说不清的阴冷气息。
月光艰难地挤进一线,洒下惨淡的清辉,反而将阴影衬得更加浓重。
幽影小队如同壁虎般贴着一侧崖壁潜行,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响。吴战打头,每一步都踩得极稳,目光如炬,扫视着上方可能存在的滚木礌石,以及前方黑暗中每一个可能藏匿伏兵的角落。那诡异的羽毛和符号带来的不安,并未随着距离拉远而消散,反而在这逼仄的环境中被放大了。
“停。”吴战再次抬手,这次的动作更加急促。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不同于风声和虫鸣的响动——像是金属轻轻刮过岩石的声音,来自隘口另一端。
小队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无声地散开,依托岩石隐蔽。
宋涛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攀上旁边一块巨石,探头向外窥视,片刻后滑下来,脸色凝重,对吴战比划了几个手势:前方约百步,拐弯处,有绊索,至少五人,装备精良,埋伏。
不是散兵游勇,是专业的斥候。吴战心念电转,是高句丽的“渡鸦”,还是其他什么?他们在此设伏,是常规警戒,还是专门等待?
没有时间犹豫,隘口是必经之路,绕行需多耗一日,大军前锋不等人,必须拔掉这颗钉子,而且要快,要干净利落,不能惊动可能存在的后续敌人。
吴战眼神冰冷,迅速下达指令。他指了指孙久山,做了个狙击的手势,目标——对方可能存在的哨兵或指挥官。又指了指宋涛和另外两名身手敏捷的队员,示意从左侧崖壁艰难攀爬,进行迂回侧击。
自己则带着剩余的人,准备从正面吸引注意力。
行动开始。
孙久山像幽灵般消失在阴影里,寻找最佳的射击位置。宋涛三人则利用飞爪和岩缝,如同猿猴般开始向上攀爬,碎石偶尔滚落,都被风声巧妙地掩盖。
吴战深吸一口气,对身边一名队员低语几句,那队员点点头,故意踢动了一块石子,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果然,隘口另一端立刻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有人低声呵斥,显然是埋伏者被惊动了。紧接着,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射向石子落地的方向,钉在岩石上,箭尾剧烈颤动。这是试探,也是警告。
吴战没有动,他在等。
等孙久山就位,等宋涛他们到达预定位置。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变得漫长。粘稠的空气仿佛带着重量,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吴战能听到自己沉稳的心跳,也能感受到身后队员们压抑的呼吸。他握紧了刀柄,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高度集中。 突然,一声短促的、被强行扼断的闷哼从隘口另一端上方传来,是宋涛他们得手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另一声更加轻微的弓弦震动声响起——孙久山的箭出手了,黑暗中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杀!”
吴战低吼一声,如同出闸的猛虎,率先冲了出去,他身后的队员紧随其后,刀光在微弱的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线。
埋伏的高句丽斥候显然没料到袭击来自头顶和侧面,阵脚瞬间大乱,正面迎上吴战等人的冲击,顿时陷入混乱。战斗短暂而激烈,刀剑碰撞声、闷哼声、身体倒地的声音在狭窄的谷道中回响。
吴战特殊的武器狠辣精准,每一铲都直奔要害,毫不拖泥带水,他如同在黑暗中舞蹈的死神,所过之处,敌人纷纷倒下。 然而,就在战斗接近尾声时,一个原本倒在地上装死的高句丽斥候猛地暴起,手中一把淬毒的短刃直刺吴战肋下,这一下变故极快,角度刁钻!
千钧一发之际,吴战仿佛背后长眼,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横铲顺势格挡。
“锵!”
火星四溅,那斥候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恐,还想变招,吴战的工兵铲已经如同毒蛇般掠过他的咽喉。 温热的鲜血溅在吴战脸上,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反手一用力彻底结果了对方。
战斗结束,五名高句丽斥候全部毙命,幽影小队无人死亡,只有两人受了轻伤,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和蚊虫的叮咬没什么区别,毕竟吴战的丹药每个人的背囊里面都有。迅速打扫战场,收集有用的情报信物,并将尸体拖到隐蔽处草草掩埋。
吴战在那名偷袭他的斥候身上,发现了一个小皮囊,里面除了火石、盐巴等杂物,还有一小截与之前见过的、带有幽蓝色泽的羽毛相似的羽毛,只是更小,被仔细地捆扎着。
又是这种羽毛?吴战的心沉了下去。
这绝非巧合,这些斥候,或许不仅仅是军人那么简单。
“头儿,你看这个。”
宋涛递过来一块从对方小头目身上找到的腰牌,非金非铁,上面刻着一种从未见过的飞禽图案,似鹰非鹰,似鸦非鸦,眼神锐利,带着一股邪气。
“不是高句丽军中的制式腰牌。”吴战摩挲着腰牌上的纹路,触手冰凉。
“带走,连同羽毛,一并呈报。”
他抬头望向隘口另一端更深沉的黑暗,目光锐利如刀,东征之路的第一道关卡已过,但前路的迷雾,却似乎更加浓重了。
鬼见愁,愁的或许不只是天险。
穿过“鬼见愁”隘口,地势略见开阔,但仍是被连绵丘陵和原始林地覆盖。
天色将明未明,是一夜中最黑暗寒冷的时刻,幽影小队找到一处背风的山坳,短暂休整,处理伤口,进食干粮。
篝火不敢生太大,只有一小簇,跳跃的火光映照着队员们疲惫却警惕的脸庞。这一夜的奔袭与厮杀,消耗了极大的体力。吴战将那块诡异的腰牌和两片羽毛放在铺开的地图上,就着微光仔细端详。
“头儿,这玩意儿邪门得很。”宋涛啃着硬邦邦的干肉,凑过来低声道,“我看那几个高句丽崽子,身手不赖,不像一般的边军。尤其是最后偷袭你那小子,那股狠劲,像是……死士。”
吴战点了点头,他也有同感。
这些斥候的战斗方式更加悍不畏死,甚至带着一种狂热,与以往交手的高句丽军队有所不同,还有那羽毛和腰牌,指向某个未知的势力或组织。
“记下来。”吴战对负责文书记录的队员说道,“遭遇高句丽精锐斥候小队,约五人,装备精良,于鬼见愁设伏。其配有非制式腰牌,图案诡异(附图),并携有特殊羽毛。疑与关外某些隐秘势力有关。建议大军前锋对此类符号保持警惕。”
这只是一份初步的敌情简报,更详细的分析需要送回大营。吴战将腰牌和羽毛仔细收好,这些都是重要的线索。
休整不到半个时辰,东方的天际终于透出一丝鱼肚白。林间的鸟儿开始啁啾,雾气在晨光中缓缓流动。吴战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出发,前往一号联络点。”
一号联络点,是出征前约定的第一个情报传递和补给位置,位于一处废弃的烽火台附近。幽影小队需要在那里留下第一次行动的报告,并获取可能的下一步指令。
在晨曦微露中,小队再次启程。白天的行动需要更加小心,虽然脱离了最危险的隘口地区,但这里仍然是敌境,随时可能遭遇巡逻队或当地部落。
一路无话,小队利用地形巧妙潜行,避开了几处可能有人的村落。晌午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那座废弃的烽火台,台体残破,长满了荒草,但结构大体完好。
吴战派出两人在外围警戒,自己带着张魁等人进入烽火台底层。在指定的角落,搬开几块松动的砖石,露出了一个隐蔽的小洞。里面空空如也,说明还没有新的指令到来。
吴战将写好的简报和那枚腰牌的拓印图、一片羽毛样本放入一个防水的油布包,塞进小洞,然后将砖石恢复原状,这是向后方传递信息的第一步。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负责警戒的赵鹰突然发出一声模仿山雀的急促叫声——有情况!
小队瞬间隐蔽,吴战潜到烽火台一个了望孔后,向外望去。只见远处官道的方向上,尘土飞扬,一队约二十人的高句丽骑兵正疾驰而来,看方向,似乎是朝着山海关方向而去,可能是传递军情的信使。
“不是冲我们来的。”吴战低声道,但眼神依旧凝重。
这队骑兵装备整齐,马匹雄健,显然是高句丽的正规部队。他们出现在这里,说明附近的敌军活动比预想的要频繁。
骑兵队呼啸而过,并未注意到这座废弃的烽火台。但吴战的心却并未放松。他注意到,这队骑兵的领头军官,头盔上似乎插着一根……黑色的鸟羽,虽然看不真切,但那形状和颜色,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腰牌上的图案和那诡异的蓝色羽毛。
是巧合,还是关联?
“头儿,我们现在怎么办?”
吴战收回目光,沉思片刻。原计划是在联络点留下信息后继续向东北方向侦查,但眼下敌情有变,这队骑兵的出现,以及可能存在的关联,让他觉得需要调整计划。
“改变路线。”吴战果断下令,“跟上那队骑兵,保持距离,看看他们去哪里,做什么。我们需要更多关于敌军调动和这些‘鸟羽’符号的信息。”
幽影小队的任务不仅是侦查地形,更是要摸清敌人的动向和虚实。这队突然出现的骑兵,或许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小队如同鬼魅般离开废弃烽火台,借着树林和地形的掩护,远远地吊在那队高句丽骑兵的后面。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吴战抬头看了看天色,夏日的白昼漫长,但他们接下来的路,注定要行走在更深的阴影与危险之中。
关外的第一缕烽烟,已由他们这支小小的斥候小队,悄然点燃,而隐藏在背后的更大谜团,正等待着他们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