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孝子扑通一声跪在蓝衫汉子面前,磕头如捣蒜:“恩公在上!请受小人一拜!敢问恩公高姓大名?小人永世不忘再造之恩!”
蓝衫汉子拧了拧湿透的衣襟,又摸出烟袋锅子,慢悠悠地装上烟丝,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与他无关。他划着火镰,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在烟雾缭绕中,才缓缓吐出三个字:“姓张,行三。乡野之人,当不起相公之称,叫我张三便是。”从此,“张相公”这个名号,就在这还乡河边叫响了。
张相公救人之举,侠肝义胆,震动乡里。当地耆老里正闻讯,急忙赶来拜会。言谈间,自然又提到这还乡河天堑之苦,百姓修桥之愿。张相公听罢,沉默良久,烟袋锅子里的烟明明灭灭。
末了,他磕了磕烟灰,只问了一句:“此地可有上好青石?离河多远?”里正忙答:“有有有!离此十五里,麻山余脉有采石场,石质坚硬如铁,色泽青黛,正是上好的桥石!”
张相公点点头,不再多言。次日一早,他便带着小徒弟,由里正引路,直奔采石场。到了地方,但见山崖壁立,怪石嶙峋。石匠们正叮叮当当地开凿,碎石纷飞,火星四溅。张相公绕着石场走了几圈,时而蹲下摸摸石纹,时而用他那杆长烟袋的铜锅头轻轻敲击石壁,侧耳细听。那敲击声时而清脆,时而沉闷。
众人不解其意,只觉他举止怪异。
走到一处巨大的青石岩壁前,张相公停住了脚步。他凝视着石壁,眉头微锁。
忽然,他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并指如戟,竟在那坚硬冰冷的青石表面,飞快地划动起来!指尖过处,石屑纷飞!众人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哪里是手指?分明是削铁如泥的宝刃!眨眼功夫,石壁上竟清晰地刻出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线条,构成了一幅复杂的图案,正是所需桥石的尺寸、形状、数量!
张相公收指,气定神闲,对目瞪口呆的里正和石匠头领说:“照此图样开采,一块不多,一块不少。石料务求方正,棱角分明,尺寸丝毫不能差!若有不合者,弃之不用。”
石匠头领看着石壁上那入石三分的刻痕,冷汗都下来了,连连拱手称是,哪敢有半分怠慢?
心中暗道:我的个老天爷!这位张相公,莫不是鲁班爷显圣?还是山神石精化身?这手段,闻所未闻!
石料开采有了章程,张相公又回到河边,开始定桥址,测水深。这一测,更显其神异!寻常测水深,需用长绳坠石,费时费力,还难精准。张相公却不用这些。
他让徒弟在岸边立一根标杆,自己则手持一根丈八长的细竹竿。
只见他走到选定的桥墩位置,深吸一口气,身形突然拔地而起,如同大鹏展翅,竟踩着那汹涌的浪尖,凌波而行!几个起落,便到了河心!岸上人看得魂飞魄散,以为他要蹈水而去!
张相公在湍急的河心稳住身形,脚下浪花翻滚,他却如履平地!手中长竹竿往水中一探,手腕微抖,竹竿仿佛有了生命,在水下曲折探行。
片刻,他朗声道:“此处淤泥一丈二尺,下有硬底黄胶泥,深七尺三寸!可作主墩基!”声音穿透水声,清晰传入岸上人耳中。如此这般,几个关键桥墩的位置,水深、地质,被他用这“凌波探渊”的神技,探得一清二楚!每次探完,他脚踩浪头,轻轻一纵,便又飘然落回岸上,衣衫鞋袜,竟不沾半点水星!岸上百姓,早已跪倒一片,口称“神人”、“活神仙”!
桥址既定,石料开采顺利,眼看万事俱备,只待动工。县里派来的监工周扒皮,此人尖嘴猴腮,惯会克扣工钱,盘剥民夫,却起了歪心思。
他见张相公深孚众望,又不懂官场逢迎,便想从中作梗,捞取油水。他故意拖延工钱发放,又指使几个心腹怠工,甚至偷偷将一些尺寸稍有偏差的石料混入合格品中。工程进度一下子慢了下来,民夫们怨声载道。
这日,张相公巡查工地,一眼便看出几块石料棱角磨损,尺寸略小。
他脸色一沉,指着那几块石头问:“此等劣石,从何而来?为何混入?”周扒皮腆着肚子,摇着折扇,阴阳怪气地说:“张相公,这修桥铺路,耗资巨大。些许微瑕,无伤大雅嘛。何必如此较真?工期要紧,将就着用了吧。省下的银子,大家也好分润分润,岂不美哉?”
他边说,边朝张相公挤眉弄眼,暗示好处。”
醒木一拍,气势陡升。
“张相公闻言,眼中寒光一闪!他平生最恨这等贪赃枉法、罔顾工程质量之徒!只见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杆大烟袋,烟锅子对准旁边一块巨大的备用青石,“嘿”地一声吐气开声!
手腕一抖,那烟袋锅子竟如流星赶月,带着一股尖锐的破空之声,“当啷”一声巨响,狠狠砸在青石之上!
这一下,可了不得了!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那块足有磨盘大小、坚硬无比的青石,竟被那小小的黄铜烟锅子硬生生砸得四分五裂!碎石飞溅,烟尘弥漫!更奇的是,碎裂的石块,每一块都大小均匀,棱角分明,仿佛被神斧劈开一般!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击震得魂飞魄散!周扒皮吓得面如土色,一屁股瘫坐在地,裤裆里湿了一片,骚气熏天!
张相公收回烟袋,吹了吹烟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如同寒冰,一字一句砸在周扒皮心上:“修桥铺路,乃百年大计!关乎千万人性命!一丝一毫,不容苟且!此石便是榜样!再有以次充好、玩忽职守、克扣工钱者——”
他目光如电,扫过周扒皮及其爪牙:“犹如此石!”
那“石”字出口,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经此一事,周扒皮彻底蔫了,再不敢起半点歪心。工钱按时足额发放,石料精挑细选,民夫们干劲十足。工程进度一日千里!张相公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人们私下议论,他那烟袋锅子,定是件了不得的法宝!那身力气,怕是天神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