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蕴正色,举了个再寻常不过的例子。
“前些日子,二弟喉咙不适,弟媳赶在他早朝前,亲手炖了川贝梨汤,送到府门口,细细叮嘱他定要趁热喝了,在外照顾好身子。不过是几句最平常的关怀话,二弟听了都夸她嘴甜。”
戚临越这人,恩爱从不避人。
倒是姜娴内敛,每次都要闹红脸。
明蕴顿了顿,看向戚清徽,语气带了点审视:“类似的,表示关切的话,我应该也同你说过不少……”
可戚清徽呢?
他的反应,要么是公事公办地知道了,要么就是……噎得人无话可说!
何曾有过半分温情软语?
戚清徽听罢,并未立刻反驳,反而认真思索了一下,然后平静地反问:“我早朝时,你在做什么?”
明蕴:“……”
这个……
这个……
她……
在睡觉。
很香那种。
明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气势弱了下去。
“算了。”
她移开视线,不愿再深究这个对自己不利的话题:“仔细想想,你我之间……半斤八两。”
要她早起?绝无可能!
她冷静给自己找好了台阶,并迅速表态。
“夫妻之间脾性各异,相处之道自然不同。无需效仿旁人,我觉得……眼下这般就很好。”
明蕴:“再说了。”
“他们到底才生了孩子,蜜里调油,我们不同,允安都四岁了。”
这个理由很强大。
戚清徽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就在明蕴以为此事就此揭过时,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不低。
“允安。”
坐在小杌子上,糕点早就不吃了,正仰着小脸专注聆听父母对话的允安,猛地被抓包,下意识地站起身,挺直了小身板:“欸!”
“把眼睛闭上。”
允安也不问原因。
乖乖闭眼。
屋内光线昏暗,只点了一盏油灯,晕开一小团暖黄的光晕。
他们分到的驿舍,左边挨着荣国公夫妇的房间,右边靠窗。
外头不时传来御林军巡逻时整齐而沉缓的脚步声与甲胄摩擦的轻响,既是保护,也无形中增添了几分不同于家中的拘谨与肃穆。
驿站到底不比家中府邸,诸多不便。
譬如沐浴,没有专门的盥洗室。只用一盏屏风隔开一方天地。
明蕴便是趁着方才父子出去消食的间隙,匆匆沐了浴。
再譬如这边的隔音,实在算不上好。隔壁荣国公夫人略显不满的抱怨声便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这屋子怎的这般阴冷?炭火也不够旺,熏笼都是旧的……。”
“……床榻也硬,被褥摸着也不如家里的细软,硌得慌……连个像样的妆台都没有……”
“到底是出门在外……样样将就。坐了一日马车,我这会儿还不爽利……”
明蕴还要再听。
眼前光线一暗。
一道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遮住了她面前跳跃的烛火。
她尚未来得及反应,唇上便覆上一片温软的触感。
没有迂回的试探,亦无温存的铺垫。
直接,却不鲁莽。
与戚清徽微凉的掌心截然不同,那气息灼热得烫人,却偏偏不带半分侵略,倒像春雪初融般温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摩挲,辗转。
明蕴一愣,只记得……
允安在允安在。
崽子要是睁眼怎么办!怎么办!
她刚要后退,戚清徽已撤开。
明蕴莫名羞恼。
“你做甚?”
戚清徽:“尝过了。”
“是很甜。”
明蕴不羞恼了。
她舒坦了。
她感觉,戚清徽和她已经是再正常恩爱夫妻了!
毕竟,除了这件事,她找不到别的能质疑了。
戚清徽都让步了,她……
她真的不想让步!
戚清徽只是动动嘴,可她是动身啊。
寒冬腊月,赖在榻上,才是正经。
明蕴幽幽:“早朝那个时辰,我实在爬不起。”
“不用你早起。”
明蕴故作矜持:“那怎么好意思。”
戚清徽看着她。
明蕴:“我会觉得愧对夫君。”
戚清徽看着她。
明蕴:“不过,夫君是男人,本就应该体贴妻子。”
戚清徽看着她。
明蕴:“你非要如此,我也拦不住。真是……我何德何能啊。”
戚清徽继续看着她
明蕴……
她说不下去了。
明蕴:“看什么?”
不知道接话吗!
戚清徽表示:“看着你表演。”
明蕴?!
明蕴丝毫没有被抓包后的不自然。
她能怎么办!
戚清徽既然不受用……
明蕴:“那……”
她决定奖励戚清徽。
可念头一起,又犯了难。
戚清徽要什么没有?金银珠玉、古玩字画,于他而言恐怕与路旁石子无异。
沉吟再三,明蕴:“允安。”
闭着眼的允安。
“欸!”
“把耳朵捂上!”
允安连忙把捂眼睛的手去捂耳朵,朝两人乖乖的笑。
明蕴这才对戚清徽,冷静发出邀请。
“要不要……再尝一下。”
戚清徽抬了抬眼皮,目光沉沉地锁定了她。那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肉眼可见地深邃了几分。
他静默了一瞬,才缓缓开口。
“想要了?”
明蕴错愕地睁大了眼。
污蔑!
她要让允安告到皇宫了!
她是那种场合不分的人吗?
戚清徽:“允安。”
捂耳朵的允安:……
他听不见,但是看到了戚清徽嘴形在喊他。
“欸!”
“捂眼睛。”
允安:……
他才四岁,他好累。
允安很为难:“我的手不够用了。”
戚清徽抬手按住他圆溜溜的脑袋,将人轻轻一转,背对向两人。
他又亲了亲明蕴。
“这是驿站。”
戚清徽嗓音有些哑:“不方便。”
且不说这薄薄的墙壁几乎不隔音,单是允安夜里还需与他们同睡一榻,便已是最大的不方便。
何况。
戚清徽:“我没带云雾芽。”
明蕴恼火。
她!没!有!
可不知为何,到了嘴边反驳的话,却在舌尖转了个弯,变成了一句她自己都未料到的疑问。
“为何不带?”
不做什么,就不给她煮了吗!
戚清徽:“省着点。”
这些时日真的用得很快。
他从一开始陪着明蕴喝,到后面成了看明蕴喝。
照这样下去,怕是没法等到惊蛰下一场雨,采摘茶叶了。
啧。
这个男人好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