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仿佛每一秒都被沙漏中的沙砾拉扯得无比漫长。屋外,沙暴的咆哮声似乎减弱了些许,但从门缝和木板钉死的窗隙间透入的风声,依旧带着令人不安的呜咽。篝火的火焰在陆明锐不间断的添柴下顽强地跳跃着,成为这间昏暗沙暴孤岛中唯一的光源和热源,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陆明锐几乎一夜未眠。他手腕上系着的伞绳另一头,连接着萧兔兔不安的睡眠。后半夜,小女孩的体温一度高得吓人,滚烫的额头和干裂的嘴唇让陆明锐的心紧紧揪起。他一遍遍用稍微浸湿的毛巾擦拭她的额头、脖颈,试图用物理方式为她降温。喂水变得异常困难,萧兔兔意识模糊,只能勉强咽下几滴从壶盖边缘渗入的水珠。那一片宝贵的儿童退烧药,最终还是被他小心翼翼地碾成粉末,混入少量水中,一点一点地喂了进去。
他不知道这能起多大作用,他不是医生,更没当过父母。面对一个十四岁、且体质特殊的孩子突发高烧,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战斗、生存、制定战术,这些他都在行,都能学,但照顾病人,尤其是孩子,完全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他只能依靠最基本的常识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守护欲。
“水……妈妈……冷……”萧兔兔在睡梦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小小的身体时而蜷缩,时而微微抽搐。
“坚持住,兔兔,你会没事的。”陆明锐抱着她的身体,低声回应,尽管知道她可能听不见。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格外低沉。他帮她掖好那床散发着霉味的被子,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心中的焦虑又加深了一层。他想起了萧语微,那个将女儿视若生命的女人。如果兔兔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不敢再想下去。
AR-15的子弹能撕裂丧尸的头骨,FS pRo的霰弹能将怪物轰飞,格洛克17能精准点杀靠近的威胁,但此刻,面对这小小的病毒或者是炎症,他所有的武器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终于,在仿佛无尽的长夜之后,一丝灰白色的光线顽强地透过木板的缝隙,渗入屋内。天,亮了。
陆明锐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坐姿而僵硬的身体,走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沙暴确实小了很多。虽然天空中依旧弥漫着黄沙,能见度不佳,但已经不像昨夜那样伸手不见五指,至少能模糊看到附近几十米内房屋的轮廓。狂风变成了呜咽的阵风,卷起的沙尘也稀疏了不少。世界从疯狂的咆哮变成了低沉的哀鸣。
他回到萧兔兔身边,再次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的温度似乎比午夜时分降低了一些,不再是那种烫手的灼热,但依旧明显高于正常体温。她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些,但人还是没有清醒,依旧沉浸在昏睡之中,偶尔会无意识地皱紧眉头。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陆明锐喃喃自语,眉头紧锁。退烧药似乎起了一点效果,但远远不够。孩子的身体需要更多的水分和更有效的治疗。他看了一眼水壶里所剩无几的、大部分还是昨晚用雪水融化的液体,心中忧虑。雪水虽然煮沸消毒了,但是根据萧语微的说法,很可能含有火山灰之类的东西,他不敢给本就生病又抵抗力弱的萧兔兔多喝。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门外。必须采取行动了。
根据刚才的观察和记忆,他们现在所在的地点应该就在昨晚从直升机上看到的那个小镇边缘。周围散落着不少类似的土石结构民房。苏澜、萧语微他们,很可能也被困在附近的某间屋子里。现在风沙减小,是寻找他们,同时搜寻物资的时机。
他需要找到以下几样东西,按优先级排序:1. 干净的饮用水;2. 更多的药品,特别是退烧药和抗生素;3. 苏澜他们的线索。
这是一个风险与机遇并存的抉择。离开意味着将萧兔兔独自留在这里,尽管她昏睡不醒,移动她可能更危险。但不去寻找资源和援军,她的情况可能会持续恶化。
陆明锐迅速做出了决定。他必须冒这个险。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萧兔兔的状况,确保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然后,他开始行动。他先将屋内的篝火重新整理,添加了足够燃烧一两个小时的木柴,确保屋内温度不会骤降。接着,他将那床被子仔细地给萧兔兔盖好,把她因为出汗而有些潮湿的额发拨开,她即使是睡着了,也很漂亮,可是她为这样的美丽,付出了很大很大的代价。
最后,他走到了门口。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小段荧光棒,掰亮后,将其小心翼翼地卡在门内侧一个不起眼但能从外面门缝看到微弱光芒的位置。同时,他用靴尖在门外的沙地上,划了一个简单的、只有他们小队成员才懂的箭头标记,指向屋内。这是双重保险,确保如果是自己人找来,能发现这里,同时也能警示他是否有人或东西闯入。
准备就绪。他用手表设置了一个小时的闹钟,然后深吸了一口依旧带着沙尘味的冰冷空气,重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备。格洛克17手枪在大腿枪套里,FS pRo霰弹枪插在腋下,手中的AR-15自动步枪已经上膛,消音器和红点瞄准镜处于随时可用的状态。
他轻轻拉开门,侧身闪出,然后又迅速将门掩上,尽量不发出太大动静。
屋外的世界,一片死寂的昏黄。积雪和沙尘混合在一起,覆盖了一切,让整个小镇看起来像被遗忘了千年的废墟。风依旧卷着沙粒,打在他脸上防风镜上发出细密的声响。能见度大约在百米左右,这对于搜索来说,已经算是极大的改善,但也意味着潜在的危险同样能在这个距离上发现他。
陆明锐压低身形,借助残垣断壁和废弃车辆作为掩体,开始谨慎地向前探索。他的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音,眼睛如同猎鹰般扫视着前方和侧翼。
没走出多远,威胁就出现了。
三个穿着破烂长袍的丧尸,步履蹒跚地从一条小巷里转了出来。它们身上覆盖着沙尘,动作因为低温和沙暴的影响而显得更加僵硬迟钝,但那双空洞浑浊的眼睛,却在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陆明锐这个鲜活的猎物,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嗬嗬声,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距离不到三十米。
陆明锐没有丝毫犹豫,AR-15瞬间抵肩,红点瞄准镜的光斑稳稳地套住了第一个丧尸的头部。
“噗!噗!”
两声轻微却致命的点射。第一发5.56mm子弹精准地钻入了那只丧尸的眼窝,在后脑炸开一个小孔,混合着暗红色血液和灰白色脑浆的粘稠物喷溅在它身后的沙墙上。丧尸一声不吭地仰面倒下。
第二发子弹射穿了第二个丧尸的太阳穴,强大的动能几乎掀掉了它小半个头盖骨,尸体踉跄着歪倒在地。
第三个丧尸已经靠近到十米之内,腐烂的手臂几乎要抓到陆明锐。
陆明锐反应极快,枪口微调,红点瞬间落在第三只丧尸的眉心。
“噗!”
又是一声轻响。子弹贯穿头颅,带出一蓬血雾。丧尸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直挺挺地向前扑倒,溅起一片沙尘。
整个交火过程不到五秒钟。三具尸体倒在雪沙混合的地面上,污血迅速渗透开来,染红了一片。AR-15配备的消音器有效地抑制了大部分枪声,只有子弹击中目标时发出的沉闷噗噗声和尸体倒地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明锐没有停留,迅速移动位置,避开可能被声音吸引来的其他威胁。他检查了一下弹匣,继续向前搜索。
他挨家挨户地检查,动作迅捷而警惕。大部分房屋都空空如也,或者只剩下一些毫无价值的破烂。丧尸零散出现,有时一两个,有时三五个,都在AR-15精准的点射和FS pRo霰弹枪近距离的毁灭性轰击下迅速被清除。霰弹枪在近距离的威力尤为可怕,即使加装了消音器,发射时依然有一声沉闷的轰鸣,密集的铅弹丸能将丧尸的上半身打得千疮百孔,甚至直接轰断脖颈。
在一处看起来稍微富裕点的家宅后院里,他终于发现了目标——一口用石头垒砌起来的水井!井口盖着木板,他小心地移开,用随身携带的简易绳索和水袋试探了一下。井水很深,但打上来的水清澈冰冷,闻起来没有任何异味。
“太好了!”陆明锐心中一阵激动。干净的水源是生存的关键,尤其是对病人而言。他立刻将背包里收集的几个空水壶全部装满,冰冷的井水让他因疲惫和焦虑而有些发烫的神经稍微清醒了一些。有了这些水,至少能保证兔兔的补水和物理降温。
他没有忘记另一个目标——寻找同伴的线索。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地面和房屋。希望能发现苏澜他们留下的标记,或者他们战斗过的痕迹。
由于搜寻和战斗,花费的时间比预想的要长一些,直到闹钟响起。
当他背着沉甸甸的水壶,沿着原路返回那间作为临时避难所的民房时,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距离屋子还有几十米,他的目光就锐利地投向了门口。
一瞬间,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出门时,他在门外沙地上划下的那个清晰的箭头标记……不见了!不是被风沙自然掩埋,而是明显被什么东西……或者说,被“人”给踩乱了,破坏了!
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他立刻端起步枪,以标准的战术动作迅速靠近房门。荧光棒……卡在门内的荧光棒也不见了!
“兔兔!”他低吼一声,再也顾不得隐蔽,猛地撞开门,枪口随着视线瞬间扫过整个屋内!
篝火还在燃烧,噼啪作响。但他出发前精心铺好的那个床铺——空了!
垫背和被子凌乱地散落着,原本应该躺在那里昏睡的萧兔兔,不见了踪影!
陆明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在刹那间变得冰凉僵硬,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恐慌和自责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弄丢了她!
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丧尸横行、环境极端恶劣的鬼地方,他把一个正在发烧、毫无自卫能力的十四岁女孩,给弄丢了!
萧语微那聪慧却此刻想来无比冰冷的面容在他眼前闪过,苏澜那信任和依赖的眼神如同针一样刺在他的心上。如果兔兔出了任何意外,哪怕只是受到一点点伤害……他几乎可以预见那后果。萧语微会疯的,苏澜也绝不会原谅他。不仅仅是她们的愤怒,更是他自己内心那无法承受的愧疚和失败感。守护队友,守护需要保护的人,这是他在这个末日世界里坚守的底线和信念。
而现在,这条底线,似乎随着那张空荡荡的床铺,一起崩塌了。
“兔兔——!”他压抑着喉咙里的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颤抖。他猛地冲出屋子,赤红的眼睛疯狂地扫视着周围死寂的、被黄沙与白雪覆盖的废墟,手中的AR-15握得指节发白。
必须找到她!立刻!马上!无论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