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滚带爬地扑回自己的工位,心脏在胸腔里发疯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我不敢回头去看那台仍在“工作”的复印机,也不敢望向经理办公室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玻璃。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混合了臭氧和铁锈的诡异气味。
电脑!对,电脑!
刚才那些恐怖的图案和文字,是打印出来的。
源头呢?是不是谁黑了公司的服务器?或者是病毒?一个荒诞却带着一丝微弱希望的念头升起——删除它!从源头上删除它!
颤抖的手指几乎不听使唤,重重砸在键盘上。
漆黑的屏幕亮起,映出我惨白失措、左眼下方还沾着不知是汗是泪的脸。
输入密码时,连续错了三次,第四次才勉强成功。
桌面弹出,图标排列如常。
我飞快地点开网络驱动器,找到存放公共打印任务和临时文件的共享文件夹。
心跳如擂鼓,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生怕在某个角落突然跳出那只扭曲的血手印或是“看着你呢”的文字。
没有。文件夹里看起来一切正常。几个pdF,几份报表,都是日常文件。
是隐藏文件?还是更深层的系统日志?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点开了打印服务器的队列管理界面。
列表是空的。没有正在进行或错误的打印任务。
怎么会?那些纸是怎么出来的?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键盘上。难道真的是那台复印机自己“想”印出来的?
不!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强迫自己冷静,点开系统事件查看器。密密麻麻的日志条目滚动着。
我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寻找任何与打印、复印相关的异常记录。
找到了!
就在大约半小时前,我听到复印机第一次自动启动的那个时间点,有一条来自“多功能打印设备(型号:dc-785)”的警告日志:
“警告:检测到非标准数据输入流。无法解析。已启用备用渲染模式。”
非标准数据输入?备用渲染模式?
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心沉了下去。继续往下翻。
紧接着这条警告之后,是连续十几条内容几乎相同的日志:
“信息:作业已完成。输出至:主托盘。”
“信息:作业已完成。输出至:主托盘。”
时间戳与我捡到那些恐怖纸张的时刻完全吻合。
不是网络攻击,不是病毒文件。
是那台机器本身,它接收了无法解析的“数据”,然后用它那该死的“备用渲染模式”,印出了那些东西!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已经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畴。
就在这时,屏幕右下角,一个平时几乎不会注意到的、代表“脱机设备管理器”的小图标,突然闪烁起了黄色的感叹号。
我下意识地点开。
列表里只有一台设备:那台复印机,dc-785。
它的状态显示为:“设备错误:进纸盒A检测到未知介质类型。”
未知介质?
我记得很清楚,下班前我才给进纸盒A加满了普通的A4复印纸。
鬼使神差地,我移动鼠标,点开了那台复印机的“属性”窗口,找到了“后台处理程序”的选项卡。
里面有一个临时文件夹的路径,用于存储正在处理或已处理的打印作业数据。
路径指向本地硬盘的一个隐蔽位置。
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但我必须知道那“未知介质”和“非标准数据”到底是什么。
我打开文件资源管理器,按照路径一层层点了进去。
最终,在一个以复杂数字命名的临时文件夹里,我看到了几个新生成的临时文件,修改时间就在几分钟前。
文件没有扩展名。名字是一串乱码。
我犹豫了一下,强烈的恐惧和更强的好奇心驱使着我,右键点击了其中一个文件,选择了“打开方式” -> “记事本”。
记事本窗口弹开。里面不是可读的文字,而是密密麻麻的、如同天书般的十六进制代码。但在代码的间隙,偶尔会夹杂着几个扭曲的、识别不出的字符,它们的编码看起来异常古老,甚至不符合任何现代字符集的标准。
我滚动着页面。
突然,在一大片混乱的代码中,我瞥见了一小段相对“规整”的AScII字符,它们拼凑出了一行英文:
“doNt LooK bEhINd”
(不要回头看)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冰凉!
是它!就是这些数据被渲染成了那些恐怖的文字!
我颤抖着关闭了记事本,像碰到烙铁一样,立刻选中了临时文件夹里所有新生成的文件,按下了Shift + delete,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永久删除。
“确认要永久删除这些文件吗?”系统弹出提示。
“是!”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用力敲下回车。
文件消失了。清空回收站。
做完这一切,我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斗。
源文件删除了,那台该死的复印机应该不会再吐出什么东西了吧?
我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望向复印机的方向。
它安静地矗立在角落里,绿灯熄灭了,液晶屏幕也暗着。
出纸口没有新的纸张。
地板上的那几页恐怖印件,连同那截令人作呕的苍白物体,依然散落在那儿,像一块块丑陋的疮疤。
但它似乎真的停止了。
结束了?被我阻止了?
一股虚脱般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劫后余生的庆幸混合着巨大的疲惫,让我几乎想立刻昏睡过去。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干涩刺痛的眼睛,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和呼吸。
办公室重新陷入了死寂,只有荧光灯管持续的嗡鸣。
也许,只是某个极其诡异的系统故障?也许明天该叫It部门来彻底检查一下那台老机器,就在我精神最松懈的这一刻——
“滋——”
一声极其轻微、但异常清晰的电流声,从我面前的电脑音箱里传了出来。
不是windows的系统提示音。那声音更原始,更刺耳。
我猛地睁开眼!
电脑屏幕,依旧停留在那个临时文件夹的窗口。空空如也。
但是,在屏幕正中央,那片空白的区域,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了一个像素点。
一个红色的像素点。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如同滴入清水中的血珠,红色的像素点迅速蔓延、连接、组合……
在我惊恐万分的注视下,它们勾勒出了一个极其简略、却又无比熟悉的轮廓——
那只扭曲挣扎的血手印。
不是扫描的图片,而是由最原始的红点像素构成,带着一种冰冷的、数字般的精确感,突兀地烙印在屏幕中央。
手印下方,红色的像素点再次开始凝聚、排列……
拼凑出了一行新的文字,不再是打印体,而是模仿着最原始的点阵打印机输出的、充满锯齿感的字体:
“删 不 掉 的”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手脚冰凉麻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行红色的字,像一道狰狞的伤口,刻在屏幕上。
然后,屏幕猛地闪烁了一下。
整个桌面背景,连同所有的图标、窗口全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满屏疯狂跳动、扭曲的雪花噪点。
如同老式电视机失去信号时的画面,但那些噪点是暗红色的。
在漫天飞舞的暗红雪花中,之前那张模糊扭曲的人形轮廓,时隐时现,仿佛随时要冲破屏幕的束缚。
“滋滋滋——啪!”
面前的电脑显示器,发出一声短促的爆音,屏幕瞬间熄灭,陷入彻底的黑暗。
几乎在同一时间——
“咔嚓——嘶——咔嚓——”
办公室深处,那台老复印机,再次发出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运作声。
这一次,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急促。
它又活了!
而且,不再仅仅满足于吐出纸张。
我僵硬地转过头,看到复印机顶部的扫描仪玻璃盖板下,那片用来照亮原稿的白光灯,正以一种疯狂的频率剧烈地闪烁着。
明!灭!明!灭!
如同一只暴怒的、不断开合的巨大独眼。
将整个办公区映照得一片惨白!诡异!
白光每一次亮起,都清晰地照亮了经理办公室那片漆黑的玻璃。
玻璃上,那个原本模糊的、人形的黑影,在疯狂的闪光中变得无比清晰。
它不再是模糊的轮廓。
我能看到它低垂的头颅,扭曲的四肢,以及它正缓缓地、缓缓地,朝着玻璃这边转过来的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