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缓缓西沉,河面上泛着粼粼金光,像是被谁撒了一把碎金子,又似胭脂泼洒在水中,随着涟漪荡漾出五彩的波纹。
空气中飘来一阵阵炸肉丸的香气,酥香诱人,勾得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仿佛能尝到那外焦里嫩的滋味。
岸边的琼花树枝叶茂盛,绿意葱茏,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投下一片清凉的阴影。树下的鸢尾花开了,蓝色的花瓣宛如一只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明艳。
忽然,一阵说笑声由远及近,一群妇女端着木盆、拎着水桶,兴致勃勃地走向河边。
她们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神情,有人挽着袖子,有人系着围裙,彼此招呼着、笑谈着,眉飞色舞去码头洗洗刷刷。
要说这些妇女怎么这么兴奋?
经过她们认真探究,小心求证,她们发现了一个天大的隐藏的秘密。
人民桥河西真的有水鬼。
这个水鬼大人有一个癖好,爱听八卦。
“肖家今天炸肉丸子啊!真香啊!闻得我都醉了。”
“你没看沈得福今天拎的那一大块肉啊?得有五六斤吧!”
“你别说,肖家几个女婿是挺孝顺的。”
“肖家大孙女剁肉你们看见了吧!那气势,那小眼神,这十里八乡都没有这么能干的。”
“就是,小小的人比我们剁得都细腻。这以后嫁到谁家,谁家有福气了。”
“这二姑娘也是个嘴甜的,逢人就笑,开口就是恭喜发财,长得像个洋娃娃一样,以后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臭小子。”
“肖年成的金银首饰铺子开了吧,你们谁去过?”
“我婆婆去了,看中了许兰凤头上玉簪花式样的银簪子,也做了个一模一样的。”
“我打算去做个珍珠耳环,结婚时什么都没有,我家那个说补偿一下我。”
“啊吆!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哈哈哈哈,不过那珍珠耳环确实好看啊!等过几天我存钱了,也去请肖师傅做一副。”
孙家媳妇看着平和的水面荡起一丝又一丝涟漪,心里稳了,水鬼大人收的保护费是听家长里短,尤其爱听肖家人的好话。
她做过实验,故意让洗好的裤子往远处不小心飘去,水波就会把裤子荡回来。所以,这人民桥河西的水鬼大人跟肖家人感情比较深,听肖家人的好话心情就好,心情好了会看护她们在码头洗刷的妇女。
她们也是有水鬼大人保护的。
“你们知道吗?”曹姓小媳妇看着弹跳的水珠,诡异地点了点头,加快了语速,“镇中心,蒋家那个二胎小子带回来了。”,然后又放慢了语速,“你们看见那孩子的头发了吗?”
她们说话语速不能太快,快了水鬼大人不高兴,可能水鬼大人听不太明白方言。但是也不能太慢,水鬼大人听得不耐烦,更不能说一半留一半,讲的八卦要有完整性。水鬼大人虽然没有露脸,但是所有的水珠都是他的眼睛。所以码头上所有洗洗刷刷的女人的脸他都记得。
谁说过什么话,门清。
“看见啦!那一头黄色的卷毛,跟个小洋人一样。”
水波浪有点大,好像在说:下面,继续。
“你们说,会不会偷人生的?”程老太小心翼翼瞄着水面,就怕下一刻一个浪花把她卷进水里。
水鬼大人还是一个非常文明的鬼,听不得脏话,露骨的话。所以她们讲别人是非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用词,要隐晦,但又不能太隐晦。这个度怎么拿捏就看水花的大小和形状。
“你们说她脑壳是不是坏了,偷谁不好,偷个洋人,这一看就知道了。”
“男人在海里跑船,家里公公婆婆又老实巴交的,谁管啊!”
“也不一定啊!龙生九子,各个不同。你看肖四凤就长得像个洋人,头发那么卷,个子那么高,脸那么白。”
“可肖四凤细细看像葛桂珍也像肖一横,这孩子,爹妈都不太像。”
“说不定头发是营养不良,或者像许兰凤的弟弟一样腌的黄毛,城里时髦的年轻人都这样。”
“你们还别说,这许青虾长得还是不错的,十里八乡都没有长得这么俊的。就是有点不着调。”
“许网扣年轻时就长得像电影里的人,又勤快脾气又好,这张红小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噗嗤!哈哈哈……”曹姓媳妇突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
水花猛地弹跳。
其他人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咳咳,那许青虾是夏天生的,原名是叫许庆夏,这张红小咬字不清,上户口的又看她是渔业户口,就写成了许青虾……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码头顿时一阵笑声。
水面的小水珠忽高忽低。
水鬼大人也笑了。
“哎!曹大姐,我家那小子又要留级了。”
“啊!成绩不好跟不上吗?”
“不是啊!又下了个什么狗屁政策,年满七周岁才能上小学。”
王粉琴突然惊恐地住嘴,发现水花荡了很绵长的涟漪,似乎赞同她说的话,松了一口气。
“你家都八岁了吧!这不是够年龄了吗?”
“我家冬月的生日,还得再晚一年,那么高的个子进幼儿园,他都臊得慌,都闹着不肯去。”
“不去就不去呗!幸亏你生得早,就罚了一点钱,要是晚一点,有没有这小子还两说,想开点。”
“正好让他陪陪你婆婆,她最近是不是在家又哭你那死去的公公了。”
“也是……我家那小子可是她命根子。”
“就这个命根子也把名字报错啦!”
“哈哈哈哈……大人别急……等我们笑过了告诉你……”
“哈哈哈哈……”
“她家小子叫高开,其实取的是凯旋归来的凯,上户口的同志没想起来这个字怎么写,就写了开心的开。”
水珠又忽上忽下地弹跳。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下,码头恢复了平静。
肖燕笑眯着眼睛,坐在甲板的大桶后面,看着画板上的几张给戴圆圆和简小虎的信,都是她画的南泽镇的有趣见闻啊!
连她们家打团架的事都画下来了。
当然,她上不了小学的事也画了。
她也跟那个高开一样要留级啊!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是晴天霹雳,想她堂堂七岁大龄小朋友,人高马大的,本来以为回来插班到大班,等着暑假过后上小学,哪知道来了个什么狗屁政策。
伤心了好几天,肖燕接受了现实。
想起山爷爷说的话,人要向前看,在哪儿上学不是上学,主要还是自己要认真学。
肖燕收起东西转身爬进前舱,她现在长高了,有时候弯着腰走一不注意就挺起腰板,总是会撞到脑门。
“啊……小月……你这个死丫头……嗷……快松手……”
肖燕的心在滴血,今天刚画好的几张巨无霸,就被妹妹撕成一条一条的。
再一看木板上,山爷爷给的技术骨干机密文件——戴长赢的破洞符书,已经改头换面变成了黑不溜秋的纸鸡毛掸子。
晴天霹雳,眼前一黑。
“肖月,你恭喜别人发财,你破自家财……你这个混蛋玩意……”
“恭喜发财……混蛋玩意……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