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后窗的木栓刚被轻轻拨开,冷风就裹着运河的水汽灌了进来,带着初春的寒意。李卫扶着秦思琪,两人都换上了老周送来的粗布短打——秦思琪的长发用灰布巾紧紧裹住,脸上还沾了点灶膛里的黑灰,遮住了原本清丽的眉眼,乍一看像个跟着丈夫逃难的乡下妇人;李卫则把受伤的左肩往衣服里缩了缩,尽量不让人看出异样。
“按老周说的,从这条窄巷绕去茶馆,他在后门备了马车。”李卫压低声音,指尖攥着秦思琪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今早天没亮,他就看见医馆对面的茶摊旁,站着两个面生的汉子,眼神总往医馆这边瞟,看穿着不像普通百姓,倒像是府衙的人。张恕可已经派人在找他们了。
秦思琪点了点头,脚步放得极轻,跟着李卫钻进窄巷。巷子两侧的砖墙又高又陡,只漏下一缕缕晨光,脚下的青石板还沾着露水,滑得很。两人刚走到巷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衙役的吆喝声:“例行查访!过往行人都停下,出示路引!”
李卫心里一紧,赶紧拉着秦思琪躲到旁边的柴房后面,屏住呼吸。柴房里堆着的干草散发着霉味,秦思琪紧张得攥住了李卫的衣角,指尖微微发抖。脚步声越来越近,靴底踩在石板上的“噔噔”声,像敲在两人心上。
“头,这边没人,去前面看看!”一个衙役的声音传来。
“走!上峰命令,务必找到那个叫李三的杂役和秦思琪,不能让他们跑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李卫才敢慢慢探出头,见巷口的衙役已经走了,赶紧扶着秦思琪往茶馆的方向跑。秦思琪跑得急,差点被石板绊倒,李卫赶紧扶住她:“慢点,别急,老周的人在前面等着。”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王记茶馆后门时,老周的伙计已经牵着一辆半旧的马车等在那里。伙计见他们过来,赶紧掀开车帘:“快上车!周掌柜说府衙的人说不定会搜过来,让咱们走城外的小路去码头,今晚从水路走,比陆路安全。”
李卫扶着秦思琪钻进马车,刚坐稳,就听见茶馆里传来伙计的声音:“官爷,我们这就是个小茶馆,没见过什么叫李三的杂役,您再去别的地方找找?”接着是衙役的呵斥声,隐约还夹杂着翻东西的声响。
“快走!”李卫对赶车的伙计说。马车“嘚嘚”地驶出小巷,往城外跑去。秦思琪掀开车帘一角,看着杭州城的城墙越来越远,心里既松了口气,又有些茫然——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城外的一处破庙里。老周早已在庙里等着,见他们进来,赶紧关上庙门:“可算来了!刚才府衙的人去茶馆搜了一圈,没找到人,已经往别的方向去了。今晚咱们走运河的夜船,顺流而下,到了苏州再转旱路去京城,这样不容易被盯上。”
李卫刚要说话,就听见庙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夹杂着拐杖杵地的声音,接着是一个温和的声音:“李三,别来无恙?”
李卫心里一喜,居然是邬先生,脸都笑开了花,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把折扇,面容清瘦,眼神却格外锐利,正微笑着看着他。
邬思道目光扫过秦思琪,又落在李卫受伤的肩膀上,眉头微蹙:“我在京城总觉得鸣春楼的案子不对劲——一个戏班牵扯逆案,判得太急了,背后像是有人故意压着消息。我放心不下,就来杭州看看,没想到刚到城外,就遇上老周的人,跟着过来了。”
老周赶紧搬来个石头凳子,让邬思道坐下:“邬先生来得正好!现在杭州府衙到处搜捕李卫和秦姑娘,咱们正愁怎么安全离开呢!”
邬思道点了点头,看向秦思琪,语气温和:“这位姑娘是……”。
李卫赶忙解释了一番。
“秦姑娘,你别怕,四爷是个明事理的人,定会帮你查清真相。”
秦思琪站起身,对着邬思道福了福身:“多谢邬先生,多谢四爷。只要能找到那个书生,查清姐姐的事,我什么都愿意做。”
邬思道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然后看向李卫:“你有没有想过,张恕可为什么突然要抓你们?鸣春楼的人已经判了斩,按说他该把这事压下去,而不是大张旗鼓地搜捕秦姑娘——这里面,定有别的缘故。”
李卫皱起眉头:“我也觉得奇怪,张恕可之前对秦姑娘的事并不上心,怎么突然就动了手?难道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
“并不一定是他动的手。”邬思道轻轻敲了敲折扇,“张恕可是杭州知府,他素来与八爷来往密切,可以说他就是八爷那边的人,他应该没有动机去做这种事情。如果这事背后另有其人,多半是因为有人做事没有做干净,留下了秦姑娘这个尾巴,在审那帮戏院伙计时有人说出了蛛丝马迹,他们惊觉留了一个祸害,这才临时派了杀手。”
秦思琪听得心惊:“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别怕。”邬思道安抚道,“杭州现在是是非地,张恕可现在也在搜捕你,留在这里迟早会出事。当务之急,是先把你带回京城,四爷会安排地方让你住下,保证你的安全。至于那个书生,我会查一下是谁,只要他还在京城,咱们就有办法找到他——等回到京城,咱们再从长计议,慢慢查他和柳如烟的关系,找到鸣春楼逆案的真相。”
老周在一旁点头:“邬先生说得对!我已经跟运河上的船老大打好了招呼,今晚三更,船会在码头等着咱们。这船老大是我的老相识,靠得住,不会泄露消息。”
邬思道看向李卫:“你伤还没好,路上要多留意,照顾好秦姑娘。到了京城,直接去四爷府,别走别的地方,也别跟不认识的人说话——咱们现在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京城有没有眼线,得小心行事。”
李卫点头应下:“您放心!我一定护好秦姑娘,安全到京城!”
夕阳西下时,老周带着李卫、秦思琪和邬思道,悄悄来到码头。运河上的雾气渐渐浓了起来,一艘乌篷船静静地泊在岸边,船老大见他们过来,赶紧放下跳板:“快上来!再晚些,巡河的衙役就要过来了!”
四人登上船,乌篷船悄悄驶离码头,顺着运河往苏州方向去。船行在夜色里,只有船桨划水的“哗啦”声,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渔歌。秦思琪靠在船舱里,望着窗外的月亮,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李卫站在船头,和邬思道并肩望着远处的夜色。邬思道轻声说:“这趟杭州之行,看似惊险,却也摸清了些头绪——有三拨人,一方是我们,另一方应该是八爷,还有一个幕后主使,幕后主使没有把事情做干净,现在只想找到秦思琪杀掉她,而那个书生多半也没有死,否则他们也不用那么紧张,他们可能还在京城找书生,这个书生是关键,只要找到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背后的人。”
李卫攥紧拳头:“不管背后的人是谁,我都要查清楚!”
邬思道点头,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这场牵扯着戏班、举人、知府和皇子的迷局似乎更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