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辇稳稳停在景仁宫前,锦帘尚未掀开,守在宫门口的江福海已快步迎上。待华妃扶着颂芝的手踏出轿辇,他立刻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又带着几分试探:“奴才江福海参见华妃娘娘。不知娘娘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
颂芝上前一步,替华妃回话,声音清亮却不失分寸:“我家娘娘今日前来,是特意找皇后娘娘商议事情,劳烦江公公通报一声。”
江福海抬眼瞥了华妃一眼,心底暗自纳闷——华妃何时竟与娘娘有了这般交情?面上却不敢耽搁,忙应声道:“是,奴才这就去通传。”
说罢,他转身向内殿走去。掀帘入内时,正见宜修低头给昭华缝制小衣,快步上前下跪行礼,恭敬回话:“娘娘,华妃前来求见,称有要事与您商议。”
“华妃?”宜修闻言,手中针线稍顿,抬眼时眼底掠过一丝诧异。身旁的剪秋见状,凑上前来轻声提醒:“娘娘,昨日年富已被鄂敏拿下,此刻还关在大理寺受审呢。”
宜修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随即颔首:“哦,原来是为了这事。让她进来吧。”
“是。”江福海领了吩咐,躬身退了出去。
江福海掀帘的声响刚落,华妃便踩着高底鞋快步进来,和往日里盛气凌人的模样不同,此刻竟添了几分憔悴。她未作半分耽搁,径直走向宜修,屈膝行下全礼,声音里裹着难掩的沙哑:“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宜修放下手中针线,指尖轻轻拂过布料上细密的针脚,语气平淡无波:“妹妹免礼,坐吧。剪秋,给华妃看茶。”
华妃依言落座,剪秋端着茶盏轻步上前,将杯子搁在她手边的矮几上。华妃目光扫过温热的茶水,却没心思去碰,咽了咽口水,刚开口:“皇后娘娘,臣妾此次前来是……”
“是为了年富。”宜修手中茶盏未放,浅啜一口后便打断她,开门见山点破了她的来意。
华妃身子一僵,随即眼底涌上急切,声音也带了些发颤:“是,求娘娘帮帮臣妾!富儿还那么小,被鄂敏关在大理寺,里头的苦哪里受得住?况且他平日里虽有些骄纵,却断不会干出那般逾矩之事啊!”
宜修指尖摩挲着茶盏外壁,目光落在华妃泛红的眼尾,语气依旧平淡:“华妃,本宫知道你心疼侄子,可大理寺审案从来讲究证据,不是单凭一句‘不会做’便能了事的。若没有半分确凿凭据,你觉得鄂敏敢贸然去年府抓人?”
“这……”华妃瞬间语塞,身子微微一僵。她此前只想着恳求宜修出手,却没深究鄂敏背后的倚仗,此刻被这话问住,先前紧绷的气势骤然泄了大半,眼神也开始有些飘忽,没了方才的坚定。
宜修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华妃眼底的焦灼,语气里多了几分深意:“你来之前,想必已经去过养心殿了吧。”
华妃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往日里的傲气荡然无存,只剩满满的颓废:“是,皇上不肯见臣妾。”
“那你就该明白,皇上为何不肯见你。”宜修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语气平淡却字字扎心,“年羹尧是朝廷肱骨之臣,你又是皇上的宠妃,皇上若非真的动了气,怎会连面都不愿意见?”
“生气?”华妃浑身一颤,声音都带了些发颤,眼底的希冀一点点碎裂,“皇上……皇上是真的信了那些污蔑富儿的话,才生这么大的气?”
宜修顿了顿,目光落在华妃泛红的眼尾,语气里添了几分讳莫如深:“皇上生气的缘由,怕是外头那些传言,都并非空穴来风。”她想起上一世的过往,年羹尧拥兵自重、年富横行不法,最终落得满门倾覆的下场。
“真的?”华妃的声音发飘,眼神里满是无措。
宜修指尖摩挲着茶盏,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年富年纪小,你对他可能了解不多,可年羹尧是你一母同胞的哥哥,他恃宠而骄、行事无度的模样,你难道还不清楚?”
“哥哥……”华妃低声重复着,声音里满是苦涩,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哥哥的张扬行径,此刻全在脑海里翻涌。
宜修放缓了语气,却依旧带着警醒:“这事你求情也无用,大理寺自会依法判决。你唯有安分守己,不添乱子,皇上或许还会念着旧情,对年富从轻发落。更重要的是,你别忘了温宜还在等着你——你还想让她再经历一次失去额娘的滋味吗?”
“温宜……”华妃像是被戳中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声音骤然发颤,随即用力摇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臣妾不能让温宜再没有额娘!可……可年富是哥哥最疼爱的儿子,若是他出了差池,哥哥……哥哥定会肝肠寸断,臣妾实在不想让哥哥难过。”
宜修看着她左右为难的模样,语气放缓了几分,却字字恳切:“华妃,你糊涂了。年羹尧手握兵权、征战四方,他心里最放不下的从来不是旁人,而是你这个妹妹。你好好活着,把温宜照看好,才是对他最大的慰藉——比什么都强。”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华妃抬眼望来,眼底还残留着几分未散的希冀,语气里满是不甘。
宜修抬眸看向她,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你若真心为年羹尧着想,就必须约束好他——让他在边关安分守职,别想着为年富的事动用兵权、干涉审案,这才是保他的唯一办法。”
华妃浑身一震,眼底的不甘渐渐褪去,只剩下彻骨的清醒。
“臣妾明白了,谢娘娘。”华妃终于彻底松了劲,她对着宜修屈膝跪下,行了个完整的叩拜大礼,脸色越发惨白。待起身时,她已没了力气,全靠颂芝从旁搀扶,才勉强稳住身形,摇摇晃晃地朝着殿外走去,背影渐渐没在帘幕之后。
华妃身影刚消失在帘外,剪秋便凑上前来,疑惑道:“娘娘,为何要帮华妃?”
宜修缓缓开口,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大概是本宫,不愿温宜再一次失去额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