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光如水,静谧流淌。
狭窄的通道四壁,覆盖着厚厚一层能自行发光的幽蓝色苔藓,其间更有无数米粒大小、通体透明、拖着细长光尾的微小水母缓缓游弋,它们汇聚成河,将前路映照得如梦似幻,柔和的光晕驱散了水下固有的阴森,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宁。
身后毒鸠老祖暴怒的轰击声被厚重的特殊岩层隔绝,变得沉闷而遥远,暂时无法构成威胁。
任天齐稍稍松了口气,却不敢大意,依旧全力催动归墟之灯,仔细感知着周遭。灯光在此地似乎变得更加温顺,灯焰中的冰蓝星点与灰白细线缓缓旋转,与周围磷光和谐共处,甚至隐隐吸纳着其中温和的能量。
苏璃霜小心地维持着护住三人的冰魄气罩,目光警惕地扫视前方。阮清歌伏在任天齐背上,气息依旧微弱,但还魂幽兰和冰魄生机的双重作用下,暂时稳住了伤势,她艰难地抬起头,望向这片磷光通道,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与茫然。
“此地……我似在……某部古老巫卷中……见过描绘……”她声音细碎,断断续续,“传说……南疆水底有‘磷窟’……乃上古巫族……祭祀‘荧惑之灵’的……秘所……能孕养魂光……隔绝邪祟……”
荧惑之灵?任天齐心中微动,想起星辰之名,莫非与此地星光般的磷光有关?
通道蜿蜒向下,越是深入,周围的磷光苔藓与水母越发密集璀璨,最后几乎如同步入一条流淌的星河。而通道也开始变得开阔,两侧石壁上逐渐出现了人工开凿的痕迹,刻着一些简单的、扭曲的、如同记录星轨或虫豸爬行路线的古老符号。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通道尽头,竟是一个巨大的、完全被柔和磷光充斥的天然洞窟!
洞窟四壁和穹顶,镶嵌着无数巨大的、能自行发光的奇异水晶,如同星辰般明灭闪烁。地面平整,中心处是一个由整块黑色暖玉打磨而成的圆形祭坛,祭坛周围矗立着十二尊模糊的、被磷光苔藓和水晶覆盖的石雕,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姿态各异,却都朝向中心祭坛,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祭坛之上,空无一物,唯有一圈圈环状的凹槽,似乎曾经镶嵌着什么。整个洞窟安静得可怕,只有磷光水母无声游弋,散发出令人神魂宁静的气息。
“这里……好精纯的……魂能……”阮清歌深吸一口气,苍白的脸上都仿佛多了一丝光彩。苏璃霜也微微颔首,此地能量温和纯净,对滋养神魂确有奇效。
任天齐将阮清歌轻轻放在祭坛边,让她能更好地吸收此地魂光。他则与苏璃霜仔细探查起这个洞窟。
祭坛上的凹槽纹路古老,与兽皮笔记和圣蛊碑上的某些符号有相似之处,却更加抽象。那十二尊石雕历经无数岁月,面容早已模糊,但依稀能看出它们手中似乎曾持有某种法器,如今也已风化消失。
“看来是一处废弃的古祭祀之地。”苏璃霜轻触一尊石雕,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并无危险,但也似乎……没有太多线索。”
任天齐目光扫过祭坛中心那些环状的凹槽,心中忽然一动。他取出阮清歌给予的那截断裂的骨笛,迟疑了一下,将其轻轻放入最内圈、也是最小的那个凹槽之中。
严丝合缝!
仿佛这凹槽本就是为这骨笛量身打造!
就在骨笛放入凹槽的刹那——
嗡……
整个祭坛轻轻一震!周围十二尊石雕表面覆盖的苔藓与水晶齐齐亮起!祭坛上环状的凹槽逐一亮起柔和的磷光,如同被点燃的灯环!
那截断裂的骨笛更是微微震颤起来,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如发丝的、流动的光纹,一股苍凉、古老、却又带着一丝悲怆的意念波动,如同沉睡万古的苏醒,缓缓从祭坛弥漫开来。
没有攻击性,没有威胁,只有一段残缺的、仿佛跨越时空传来的信息流,涌入在场三人的识海。
古老的巫者在这洞窟中起舞吟唱,祭祀着漫天磷光,祈求星辉护佑魂灵,沟通先祖之智。
一段残缺的、关于如何运用神魂之力引动磷光、编织“心磷障壁”以守护心神、隔绝窥探的秘法片段。
最后一位主持祭祀的大巫,在浩劫来临前,将部分传承与记忆封入这祭坛核心,期待着后世守碑人能寻回此地,重燃星火……
警示: 一幅模糊的画面——巨大的、破损的镇渊碑被污秽的黑气缠绕,碑体上的古老锁链一根根崩断……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只巨大的、猩红的、如同滴血宝石般的蛊虫复眼之上!那复眼中充满了贪婪、毁灭与无尽的饥饿!
信息流戛然而止。
祭坛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骨笛也恢复了平静,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洞窟内再次恢复寂静。
任天齐与苏璃霜缓缓睁开眼睛,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那段警示画面,无疑预示着毒鸠老祖和归墟势力的阴谋正在加速!他们必须尽快行动!
而阮清歌,在接收了那段信息流后,似乎触动极大。她怔怔地坐在祭坛边,眼中泪水无声滑落,喃喃自语:“……原来……‘心磷秘术’……并未失传……师父……您看到了吗……”
那残缺的秘法,正是守碑人一脉用以稳固心神、对抗归墟低语侵蚀的关键传承之一!
她挣扎着,对着祭坛和十二尊石雕,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古老而郑重的巫族祭祀之礼。
礼毕,她眼中少了几分虚弱与彷徨,多了几分继承遗志的坚定。她看向任天齐与苏璃霜,声音虽然依旧微弱,却清晰了许多:“多谢二位……带我至此……得续传承……我知道……该如何……暂时引动……部分镇渊碑之力了……”
她示意任天齐取回骨笛,然后缓缓解释道:“需以至阴之力……浸润骨笛断口……再以至阳之火……灼烧刻痕……同时……以‘心磷秘术’……将你我神魂之力……短暂相连……共鸣……引导镇渊碑内……残存的……巫力……”
方法已然明晰,但此地绝非施展之所。必须回到靠近镇渊碑的水域。
然而,出去,便要再次面对毒鸠老祖及其麾下的围攻。
任天齐目光扫过洞窟四壁那些发光的苔藓和水母,忽然问道:“阮姑娘,你所得传承中,可有操控这些磷光水母之法?”
阮清歌微微一怔,随即点头:“……有……‘荧惑之灵’温和……其衍生的磷光水母……虽无战力……却能……扰乱神识感知……编织幻象……”
“足够了!”任天齐眼中精光一闪,“或许,我们不必硬闯,可以‘请’它们帮我们开一条路!”
他看向苏璃霜与阮清歌,迅速将自己的计划低声道出。
片刻之后,封住洞口的冰墙被任天齐一拳轰开!
冰冷的河水再次涌入,但这一次,涌入的不仅仅是河水,还有如同决堤银河般、无边无尽的磷光水母群!它们被阮清歌以刚刚领悟的粗浅秘术稍稍引导,汇聚成一股浩荡的光流,向着通道外汹涌奔去!
霎时间,外面原本黑暗的水域被璀璨柔和的磷光照得亮如白昼!那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的光点,瞬间充斥了每一寸空间,强烈而混乱的磷光波动极大地干扰了所有神识探查和视觉!
正守在外围、焦躁不耐的毒鸠老祖及其麾下魔物,被这突如其来的磷光狂潮冲了个措手不及!视线之内尽是晃动的光斑,神识感知中也是一片混乱的磷光能量,瞬间失去了对方位的判断!
“怎么回事?!”
“小心!是磷光水母暴动!”
“老祖!神识被干扰了!”
惊怒的吼声在磷光海洋中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这片极致的混乱与光芒中,三道身影紧贴着洞壁,如同融入了水流与光影,悄无声息地逆着磷光洪流,向着镇渊碑的方向急速潜去。
归墟之灯的光芒被收敛到极致,只维持着最基本的防护。
磷光为他们铸造了最完美的迷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