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大水利之思
论功行赏的欢呼声犹在耳畔，受赏者的荣耀与全体族人的振奋交织，化作重建家园的澎湃动力。废墟被清理，新房已立起，田亩重铺肥泥，汉部落的肌体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表面的创伤。然而，那场几乎将部落拖入灭顶之灾的洪水，其阴影真的就此散去了吗？
夜深人静之时，阳歌常常独自立于修复后的城墙上，目光越过沉睡的部落，投向远方那条在月光下如同银色巨蟒般静静流淌的大河。它此刻温顺平和，但阳歌深知其咆哮起来毁天灭地的模样。这一次，他们侥幸守住了，凭借的是牺牲、运气和全族的血汗。那下一次呢？更大的洪峰袭来呢？或者，若遇大旱之年，这条母亲河是否会变得吝啬，让田地干涸、禾苗枯死？
被动应对，终非长久之计。灾难的教训，必须转化为长治久安的基石。
这一日，他将部落所有核心成员——司马岩灵、司工坚手、司农稷、巫、史官绘，乃至各氏族德高望重的长老——再次召集于议事厅。厅内的气氛不同于往日的紧迫，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凝重。
阳歌没有急于开口，而是让绘将数张新绘制的巨大兽皮地图悬挂起来。这些地图不仅标注了汉部落现有的疆域、河流、山脉，更详细描绘了此次洪水淹没的范围、水位最高的刻度线，以及周边区域的地势走向。
“洪水退了，”阳歌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沉默，“但我们脚下的土地还记得，死去的族人还记得，我们每一个人，都该记得。”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条蜿蜒的大河，然后划过大片曾被淹没的区域。“我们这一次守住了，代价是何等惨重？我们放弃了外围良田，耗尽了储备物资，累垮了无数族人，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们还能承受几次这样的‘守住’？”
众人默然，不久前那惊心动魄、艰苦卓绝的一幕幕再次浮现眼前，心情也随之沉重。
“而且，”阳歌话锋一转，手指指向河流上游和下游广袤的区域，“洪水，源于上游暴雨，其势非我一部一族能控。旱灾，同样非我等能免。我们以往靠天吃饭，风调雨顺则仓廪实，水旱灾害则饿殍遍野。此种命运，难道我们要世世代代承受下去吗？”
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宏伟构想：“不！我们不能！我们必须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洪水来时，我们要能将其驯服、储蓄；天旱之时，我们要能引水灌溉，滋润禾苗！我们要兴建前所未有的、系统性的大水利工程！永绝水患，旱涝保收！”
“大水利工程？”众人皆是一怔，这个词超出了他们现有的认知。
“没错！”阳歌的手指在地图上几个关键位置重重敲击，“首先，我们要在西北方向，这条大河上游的支流峡谷处，选择合适地点，兴建一座大型水库！”
他描绘着脑海中的蓝图：“筑起一道高大坚固的巨石堤坝，枯水期蓄水，丰水期则拦截部分洪水，如同为狂暴的河流套上缰绳！水库蓄满之水，将是我们应对干旱的无尽宝藏！”
接着，他的手指从水库位置向下延伸，划出数条贯穿主要农田区域的线路：“然后，我们要开挖修建遍布主要农耕区的主干渠网！ 用石料和夯土砌筑坚固的渠道，设置水闸控制。需要时，便可开闸放水，让库中之水顺着渠道，自行流淌到每一块需要灌溉的田地里！无需再肩挑手提，看天眼色！”
他又指向地图上地势低洼、容易内涝的区域：“同时，还要开挖加深排水泄洪渠，与主渠相连，形成网络。雨季水多时，可及时将多余积水排入大河，防止内涝成灾！”
这个计划太过宏大，以至于众人一时难以消化。大型水库？巨石堤坝？遍布田野的渠网？每一项听起来都是需要耗费数代人心血的惊天动地之举！
司工坚手首先从技术的角度感到窒息：“首领，这……这工程实在太浩大了！选址、勘探、设计、开山取石、运输、筑坝……每一项都需要难以想象的人力和时间！以我们目前的力量……”
司农稷则从农业的角度看到了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可是……若真能建成，那……那将是万世之基啊！再无水旱之忧，粮食产量必将远超今日！部落再无饥馑之虞！”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岩灵考虑的是安全和防御：“水库坝体必须绝对安全，若被破坏，下游将遭灭顶之灾。需派兵常年驻守。”
长老们则忧虑人力物力的消耗：“这得要干多少年？得投入多少粮食？会不会拖垮部落？”
阳歌听着众人的议论，他知道这些顾虑都是现实存在的。但他决心已定。
“我知道工程浩大，艰难无比，或许需要五年、十年，甚至更久！”阳歌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但这是我们告别被动挨打、真正走向繁荣强盛的必由之路！是的，会很难，会很累，甚至会有人牺牲。但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是为了子孙后代，为了汉部落的万世基业！”
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比起每年提心吊胆地防备洪水，年年祈祷风调雨顺，集中我们一代人的力量，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哪个更划算？我们现在拥有钢铁工具，有了历法可以更好地规划农时和工程，有了文字可以记录图纸和经验，有了组织起来的人民！我们比祖先拥有了太多的条件！前人做不到，不代表我们做不到！”
“这项工程，将是我们汉部落留给后世最大的财富！它将证明，人类智慧的伟力，可以驯服自然的狂暴！”阳歌的声音如同洪钟，震撼着每个人的心灵，“这将是一场比对抗洪水更漫长、更艰巨的战争，但我们赢得的不再是一时的安全，而是永久的安宁与富足！”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现在，表决吧。是否支持启动大水利工程之规划勘探？”
沉默了片刻。
坚手第一个站出来，眼神中充满了工匠面对终极挑战的兴奋与决然：“司工坚手，支持！纵有千难万险，必竭尽所能！”
稷紧接着道：“司农稷，支持！为了再无饥馑！”
岩灵抚胸：“司马岩灵，支持！军队愿为工程保驾护航，并承担最艰险之任务！”
巫缓缓颔首：“此乃顺应天道、造福万民之壮举，巫，支持。”
绘激动地记录着：“史官绘，必将此决策载入史册！”
各位长老最终也纷纷点头，眼中虽有忧色，但更多的被阳歌描绘的宏伟蓝图和坚定决心所感染。
全族支持！
一项将彻底改变汉部落命运、标志着文明从被动适应自然转向主动改造利用自然的宏伟计划，在这一刻，尘埃落定。这是一个充满远见与魄力的关键决策，文明向前迈进的巨大车轮，于此缓缓启动。
第二百七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