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厚重的c-7合金门在解码器的作用下，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向一侧滑开。一股冰冷的、带着机油和臭氧味道的空气从门缝里涌出，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门后的世界并非他们想象中的控制室，而是一条狭长而深邃的廊道。廊道两侧，是无数粗壮的、包裹着隔热层的银白色管道，表面凝结着一层白霜。管道的嗡鸣声低沉而持续，仿佛一头沉睡巨兽的心跳。
“这里是……能源核心的冷却廊道。”吴哲扶了扶眼镜，战术手电的光束扫过墙壁上复杂的管线标识，“我们得穿过这里，才能到达主控室。”
林峰没有说话，他只是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自己则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脚下的金属格栅地板随着他们的脚步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条过分安静的廊道里回荡。
“感觉不对劲。”齐桓压低了声音，他的枪口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前方的黑暗，“太安静了，连一只感染体都没有。”
“也许它们进不来。”吴哲猜测道，“这里的物理防御等级是最高的。”
话音未落，廊道深处忽然亮起了数个红点。
紧接着，一阵密集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几个黑影从廊道两侧的维修凹槽中滑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它们不是人，也不是感染体。
那是三台通体漆黑、造型狰狞的人形战斗机器人。它们的高度超过两米，金属外壳上闪烁着冰冷的幽光，双臂的位置被多管旋转机枪和高周波震动刀所取代。它们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猩红色的单眼感应器，此刻正牢牢地锁定在林峰小队身上。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生物体进入A级管制区域。”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廊道内响起，“执行『清道夫』协议。目标：肃清。”
“我操！”齐桓骂了一声，“是基地的自动化防御系统！这玩意儿不是只在基地被攻破的最后关头才会启动吗？”
“看来袁朗的计划，已经被基地的核心系统判定为最高威胁了。”林峰迅速做出判断，“吴哲，分析它们的弱点！”
“队长，这东西是『清道G』型，基地最顶级的战斗机器人！全身都是强化合金，常规武器很难对它造成有效伤害！唯一的弱点可能在背部的能源接口，但我们根本绕不过去！”吴哲的语速飞快。
“那就打到它们停下为止！”林峰吼道，“开火！自由射击！注意利用管道做掩护！”
命令下达的瞬间，三台『清道夫』的旋转机枪已经开始预热，发出刺耳的嗡鸣。下一秒，密集的火舌喷涌而出，子弹带着曳光，将整个廊道照得忽明忽暗。
队员们立刻散开，各自寻找掩体。子弹打在银白色的管道和墙壁上，迸溅出耀眼的火花，金属碎屑四处飞溅。
“火力太猛了！我们被压得抬不起头！”齐桓躲在一根粗大的主管道后面，大声喊道。
林峰半蹲着身体，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他注意到，这些机器人的射击精度高得吓人，几乎每一发子弹都是冲着他们的要害去的。但奇怪的是，它们的弹道似乎在有意无意地避开某些东西。
他看到一颗子弹明明可以直线击中一名队员的头盔，却在最后一刻稍微偏转，擦着队员的肩膀飞过，打在了后方的墙壁上。而子弹偏转的方向，正好避开了一根标记着高危符号的能量输送管道。
这个细节让林峰心里一动。
“吴哲！把基地的管线分布图调出来，重点标记能源输送主管道！”林峰在通讯频道里下令。
“收到！”
很快，吴哲就将一张简易的地图投射到了林峰的战术目镜上。地图上，几条红色的粗线贯穿了整个廊道。
林峰对比了一下地图和现场的环境，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所有人听令！”林峰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停止攻击机器人本体！向它们身后的能源管道开火！记住，不要打中，只要子弹靠近管道就行！”
“什么？”齐桓愣住了，“队长，你确定？万一打爆了管道……”
“执行命令！”林峰的语气不容置喙。
虽然充满了疑惑，但出于对林峰的信任，队员们还是立刻调整了射击目标。
齐桓率先开火，一串点射精准地打在了距离一台『清道夫』头部不到十厘米的管道外壳上。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台原本火力全开的机器人，竟然瞬间停止了射击，整个身体向一侧横移了半米，用自己的金属躯体挡在了那段管道前面。它头部的红色感应器疯狂闪烁，似乎正在进行某种复杂的判断。
“有效！”林峰精神一振，“我明白了！这套防御系统的核心指令，不是‘消灭入侵者’，而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能源核心不受任何形式的损害’！我们的存在是威胁，但破坏管道是更大的威胁！”
“原来是这样！”吴哲恍然大悟，“它们是守护者，不是单纯的杀戮机器！”
“没错。”林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现在，轮到我们给它们制定游戏规则了。所有人，两人一组，交替掩护，用火力把它们逼到墙角去！我们要从它们让开的路上，走过去！”
一场原本实力悬殊的战斗，瞬间攻守易势。林 Feng 小队不再是被动挨打的猎物，反而成了戏耍猎犬的猎人。
---
与此同时，在基地的另一条通道内，高城的情况却截然相反。
“顶住！都给我顶住！”高城声嘶力竭地吼道，他将一个打空的弹匣狠狠砸向一个扑上来的黑影，同时拔出军刀，捅进了另一个黑影的眼窝。
他们被困住了。
一群前所未见的新型感染体，将他们死死地堵在了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里。这些感染体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种都要瘦小，但速度快得惊人，甚至懂得利用墙壁和天花板进行折跃移动，进行简单的战术包抄。
“连长！这些东西的关节是弱点！”许三多一边射击，一边大喊，“它们的骨骼结构发生了变异，关节连接处非常脆弱！”
他的枪法依旧精准，每一枪都能准确地打在那些感染体的手肘或膝盖上。但感染体的数量太多了，从通道的尽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仿佛无穷无尽。
“我知道是关节！”一名战士怒吼道，“可我他妈的根本瞄不准！”
高城的心沉了下去。许三多可以凭借他那非人的动态视力和记忆力做到精准打击，但其他人不行。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他们只能依靠扫射来压制对方的攻势，弹药消耗得飞快。
“弹药！我的弹药快没了！”
“我也是！还剩最后一个弹匣！”
绝望的情绪开始在队伍中蔓延。他们就像是被困在蚁穴里的糖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色的潮水一点点将自己淹没。
“袁朗……你个王八蛋……”高城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着，“你到底在哪……”
---
指挥车内，袁朗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面前的屏幕被分成了两个部分。左边，是林峰小队利用规则，巧妙地与『清道夫』周旋的画面。右边，则是高城小队陷入苦战，岌岌可危的惨状。
“啧啧啧，真是精彩。”陈静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一边是智慧的博弈，一边是绝望的挣扎。袁朗，你手下的兵，可真是性格分明啊。”
袁朗没有理她，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右边屏幕角落里一个不断闪烁的分析窗口。窗口里显示，高城他们遭遇的新型感染体，其变异源头指向一种未知的催化剂。而催化剂的投放源，正是基地外围那个突兀出现的红色信号——陈静口中的『渔夫』。
“这就是你的手段？”袁朗的声音沙哑而冰冷，“用催化剂制造出这种怪物，拖住我的另一支队伍。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林峰。”
“不不不，你搞错了。”陈静摇了摇手指，“我的目标，是你。我只是想看看，当你的棋子，一个要去‘保帅’，一个即将被‘吃车’的时候，你这个棋手，会怎么选。”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袁朗面前的控制台上轻轻一点，一个虚拟的红色按钮浮现在屏幕上。
“b-7区域的消防系统。只要你按下去，高压灭火气体可以在三秒内充满那条通道。虽然杀不死那些小可爱，但足以让它们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为你的高城连长争取到宝贵的撤退时间。”
袁朗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但是……”陈静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启动消防系统需要动用区域性的底层指令。这么大的能量波动，我的‘渔夫’会瞬间锁定你这辆指挥车的具体位置。到时候，被将军的，可就是你了。”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阳谋。
救高城，就会暴露自己，导致整个“信标”计划满盘皆输。
不救高城，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下，那个一直无条件信任着他的钢铁七连连长，被怪物撕成碎片。
“袁朗，让我猜猜你的想法。”陈静凑近了些，她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你是不是在想，为了大局，牺牲是必要的？一个连长的命，和人类最后的希望比起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对吗？”
袁朗依旧沉默，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你看，这就是你和我最大的不同。”陈静轻声说道，“你总想着要保全所有，总想做一个完美的英雄。而我，从不介意弄脏自己的手。对我来说，棋子就是棋子，它们的作用，就是在需要的时候，被毫不犹豫地舍弃。”
她看着袁朗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轮到你了。是保你的‘车’，还是保你的‘帅’？让我看看，你这位A大队的传奇，究竟有没有当一个合格的‘王’的觉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屏幕上，高城的防线已经被压缩到了极限，一名战士的手臂被感染体抓伤，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而在另一边，林峰的小队已经成功压制了三台『清道夫』，距离廊道的尽头，只剩下不到二十米。
胜利和毁灭，希望和绝望，在同一时刻，于两个不同的战场上交织。
而决定这一切走向的权力，就掌握在袁朗的手中。
他缓缓地抬起手，伸向了那个红色的虚拟按钮。他的动作很慢，每移动一厘米，都像是在承受着千钧的重压。
陈静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微笑。她知道，无论袁朗做出何种选择，她都已经是赢家。
因为，她已经成功地在这位传奇人物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抉择”的毒药。
袁朗的手指，最终停在了按钮的上方。
他没有按下去，也没有收回来。
他转过头，看向陈静，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