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深处，那扇由岩壁伪装的大门在蝎子等人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微光。
通道内并非一片漆黑，两侧墙壁上镶嵌着幽蓝色的条状光源，将这条深不见底的金属走廊映照得冰冷而诡异。
蝎子和他的队员们被无形的能量索拖拽着，双脚离地，在光滑的地面上空无声滑行。麻痹感从被捆缚的四肢传来，让他们连动一动手指都异常艰难。
“蝎子哥……这是什么鬼地方？”一个年轻队员的声音在队内频道里响起，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都闭嘴，保持镇静。”蝎子的声音很低沉，“记住林顾问的话，我们是『特洛伊木马』，现在，我们已经在马肚子里了。从现在开始，多看，多听，少说。”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的通道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展现在他们面前。
穹顶高不见顶，隐没在黑暗中，只有无数幽蓝色的光带纵横交错，勾勒出这个庞大洞穴的轮廓。而在他们脚下，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的两侧，整齐地排列着数以百计的人形机甲，正是之前让他们陷入苦战的『使徒』。
这些冰冷的战争机器此刻静立在格纳库中，猩红的独眼全部熄灭，像一座座沉默的雕像。
而在整个空间的中央，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足有十几米高的巨大圆柱形玻璃容器。容器里充满了淡绿色的液体，无数气泡正缓缓上升。在液体的中央，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四肢舒展地悬浮着，身上插满了各种管线。
“我的天……”有人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这里不是什么前线哨所，也不是什么武器库。
这里是一个工厂，一个……制造怪物的工厂。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阴冷，带着金属回音的男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回荡在整个空间内。
“欢迎回家。”
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b-7的『养料』们。”
蝎子心里咯噔一下。b-7？那不是林顾问之前分析的，那个克隆袁朗的代号吗？
养料？什么意思？
拖拽着他们的三台使徒，将他们带到了中央容器的正下方。能量索松开，几人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蝎子哥，你看那是什么！”一名队员指着容器的底部。
蝎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数不清的粗大管线从容器底部延伸出来，连接到平台边缘的一个个小型培养槽上。而那些小型培养槽里，浸泡着的，赫然是一个个被剥去了皮肤，露出肌肉组织的人类躯体！
“呕……”一个年轻队员再也忍不住，当场干呕起来。
“不要被表象迷惑。”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玩味，“他们是失败品，是无法承载『神性』的残次胚胎。但你们不一样。”
“你们是精挑细选的，拥有强大意志和战斗本能的优质素材。你们的记忆，你们的战斗技巧，你们的恐惧和愤怒……都将成为b--7最完美的补品。”
“很快，你们就会成为他的一部分，以另一种方式，获得永生。”
蝎子强忍着心头的恶寒，抬头看向那个巨大的容器。
“你到底是谁？”
“我？”那个声音似乎笑了一下，但那笑声比哭声更让人毛骨悚然，“你可以称呼我为『牧羊人』。而你们，是我圈养的羊群。”
---
与此同时，地面之上的哨所内。
袁朗的指尖，距离克隆体的额头只剩下不到一厘米。
那枚小小的芯片在他掌心微微发烫，像一块拥有生命的烙铁。
他能感觉到，脚下那个“自己”的挣扎变得更加剧烈了。那不是反抗，而是一种……渴望。一种支离破碎的灵魂，对最后一块拼图的渴望。
“给我……回家……”
克隆体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两个词，眼神已经涣散，只剩下纯粹的本能。
袁朗不再犹豫。
他将芯片，轻轻地按在了克隆体的额头上。
没有想象中的电流或者冲击。那枚芯片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就融化了。它变成了一滩液态的金属，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然后迅速地渗入皮肤之下，消失不见。
“啊啊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克隆体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整个身体猛地弓起，皮肤之下，一道道蓝色的光路瞬间暴涨，从额头处蔓延至全身，将他身体的每一条血管和神经都清晰地勾勒出来。
“咔嚓！嘣！”
特种合金打造的手铐，在他暴起的肌肉下，被硬生生挣断！金属碎片四散飞溅！
袁朗迅速后撤，与他拉开距离，手中的枪口始终锁定着对方。
然而，挣脱束缚的克隆体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发起攻击。他只是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身体剧烈地痉挛着。
“滚出去……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一个声音在嘶吼，那是属于b-7的，带着袁朗音色的声音。
“……『牧羊人』协议激活。正在覆盖个体意识……覆盖进度10%……”
另一个声音，冰冷、平直，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合成音，从他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挤出来。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从同一个人的嘴里说出，形成了一种诡异绝伦的二重奏。
袁朗的心沉了下去。
他赌对了，也赌错了。
这枚芯片确实是“钥匙”，但它打开的，不是一扇回家的门，而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陈静，或者说陈静背后的人，创造了b-7。而那个自称『牧羊人』的家伙，则在这个造物里，留下了自己的后门。
现在，这扇后门被打开了。
“覆盖进度……30%……清除敌对意识……”
“不！这是我的身体！我的记忆！那个发带……星星……是我的！”
“错误。所有记忆均为植入式情感锚点，用于任务引导。正在删除……”
“不——！”
克隆体猛地抬起头。
他的双眼，已经变成了一片纯粹的幽蓝色，不再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
他看着袁朗，那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变得清晰而稳定。
“『牧羊人』协议，第一阶段完成。最高指令：清除所有知情者，回收『钥匙』原型。”
他的目光锁定了袁朗。
“目标确认：袁朗。威胁等级：高。执行……清除。”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
袁朗的战斗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向侧方翻滚。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原来站立的位置，金属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拳印！
好快！
袁朗还没来得及起身，克隆体已经再次欺近。他的攻击方式大开大合，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却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袁朗只能狼狈地闪躲。
“砰！”
克隆体一拳挥空，砸在了哨所的金属墙壁上，竟硬生生将厚重的合金墙板砸得向内凹陷了一大块！
“清除……清除……”
他嘴里重复着指令，动作却忽然一滞。他抱着头，脸上再次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齐麟……齐麟他……死了……我没能……救他……”
属于b-7的意识，还在反抗。
就是现在！
袁朗抓住这个空隙，一个箭步上前，手肘狠狠地击向克隆体的后颈。
然而，他的攻击却落空了。克隆体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抓，精准地扣住了袁朗的手腕。
“战斗模式……A大队……格斗术……数据库……调用完毕。”
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克隆体猛地一扭，一股巨力传来，袁朗感觉自己的腕骨都快要被捏碎了。他当机立断，借着这股扭力，另一只手化作手刀，劈向对方的太阳穴。
克隆体的头微微一偏，躲开了要害，但袁朗的手刀还是结结实实地砍在了他的脸颊上。
“呃……”
克隆体发出一声闷哼，动作再次迟缓下来。
“能源核心……在……在『屠宰场』的b-7层……伽马区……冷却系统……有……有漏洞……”
他无意识地，说出了一句至关重要的情报。
袁朗一愣。
屠宰场？b-7层？能源核心？
这个暴走的克隆体，既是敌人，也是一份……活地图！
“闭嘴！删除冗余信息！”机械音愤怒地咆哮。
克隆体再次发起狂暴的攻击，但袁朗此刻的心态已经变了。他不再寻求一击制敌，而是利用自己更胜一筹的格斗技巧，与对方周旋，引诱他体内两种意识的冲突，从而榨取更多的情报。
“防御系统……识别码……是……是妹妹的生日……”
“闭嘴！”
“通风管道……3-c出口……没有……没有热能感应……”
“删除！删除！”
袁朗一边闪躲，一边将这些零碎的词语在脑中飞速拼接。一个地下基地的简陋地图，正在他脑海中慢慢成型。
---
指挥车内。
陈静的脸色铁青。
她面前的屏幕上，代表着b-7状态的各项指标已经变成一片混乱的红色，而在所有数据的最顶端，一行刺眼的文字正在闪烁。
『警告：『牧羊人』协议已激活。』
『警告：实验体控制权被强制接管。』
“老东西……”陈静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还是这么不守规矩……我的东西，你也敢抢？”
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她猛地敲击键盘，调出了一个隐藏的指令界面。
“你不是想要他吗？好啊，我把他连同这个笼子，一起送给你！”
她输入了一串复杂的指令，然后狠狠地按下了回车键。
“指令确认：『焦土』计划启动。”
---
哨所内。
袁朗刚刚躲开克隆体的一记扫腿，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一丝异样的红光。
他猛地回头。
只见哨所的一面墙壁上，一块伪装的盖板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屏幕。
屏幕上，一个鲜红的，由数字组成的倒计时，已经开始跳动。
『基地自毁程序启动』
『剩余时间：09:59』
『09:58』
袁朗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陈静这个疯子！她要毁掉这里的一切！
“警报……检测到……自毁程序……”克隆体眼中的蓝光剧烈闪烁，“『牧羊人』最高指令……保护『钥匙』原型……撤离……”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身就想朝唯一的出口冲去。
“站住！”袁朗喝道。
他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他脑子里的情报，是蝎子他们唯一的生机！
克隆体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猛地回头，眼中的蓝光和属于人类的挣扎再次交战。
“走……快走……这里……要炸了……”b-7的声音艰难地响起。
“不，你不能走。”袁朗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得留下来，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清除……障碍……”机械音再次占据上风。
克隆体咆哮着，再次朝袁朗冲了过来。
而墙壁上，那鲜红的倒计时，已经跳到了九分三十秒。
袁朗被彻底锁死在了这个必死的局里。
一个会移动的“情报库”，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还有一个……正在飞速流逝的，通往地狱的倒计时。
“来吧。”袁朗深吸一口气，摆开了格斗架势，“想走，就先打倒我。或者，被我打倒。”
他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眼神变得锐利。
“让我看看，你脑子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