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队临时指挥中心。
主屏幕上，巨大的世界地图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那上面，曾有数十个代表着A大队全球情报网络的绿色光点，如今，欧洲版图上，一个位于德国柏林的光点，在闪烁了最后一下后，变成了刺目的红色。
“7号站确认失联。”
袁朗的声音很平，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但握着卫星电话的手背上，青筋已经微微凸起。
高城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妈的！什么叫失联？是被端了还是自己切断了联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得有个说法！”
“没有说法。”袁朗挂断了电话，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最后传回来的，只有一个单词的紧急代码：『猎犬』。这是最高级别的物理入侵警报。7号站，没了。”
吴哲的双手在键盘上敲击，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队长，我正在尝试通过备用信道联系7号站的邻近单位，或许……”
他的话没能说完。
地图上，一个位于北非利比亚的光点，紧跟着变成了红色。
“12号站失联！”一名负责通讯的队员声音发颤。
紧接着，东南亚，南美，北美……一个个绿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的烛火，接二连三地熄灭，然后被染成代表死亡的红色。
不到十分钟，地图上超过三分之一的光点已经变色。
刚刚还因破解『天启』而略显轻松的指挥中心，此刻被一种冰冷的窒息感所笼罩。这不是一次攻击，这是一场屠杀。一场针对A大队遍布全球的神经网络的，系统性的、精准的屠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吴哲喃喃自语，他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连接失败”提示，额头上渗出了冷汗，“我们的安全屋和情报站都是单线联系，彼此隔离，除非……除非有人拿着我们最核心的部署名单，挨个上门！”
“内鬼？”高城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谁他妈是内鬼？站出来！”
“现在说这个没用！”袁朗的声音陡然拔高，压住了高城的怒火和所有人的慌乱，“所有人，听我命令！吴哲，放弃所有主动连接尝试，立刻将我们的网络切换到静默模式，断开和所有外部站点的物理连接！我们现在是瞎子，但瞎子总比死人强！”
“是！”吴哲立刻执行命令。
“高城，”袁朗转向他，“你带人，把陈静给我从审讯室里拖出来，就在这里审！我要让她看着这块屏幕，我要让她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白！”高城转身就走。
整个指挥中心在短暂的混乱后，开始以一种压抑而高效的方式运转起来。但所有人都清楚，他们正在被人按在地上打，毫无还手之力。
林峰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屏幕前，看着那些红点一个个亮起，眼神平静得可怕。
“袁朗。”他忽然开口。
袁朗转过头，看着林峰。
“让他们停下吧。”林峰指了指那些忙碌的通讯员，“没用的。这不是网络攻击，我们也不是瞎子。”
袁朗皱起眉：“什么意思？”
“『上帝』不是在攻击我们的网络，他是在拔除我们的钉子。他知道每一个情报站的位置，精确到门牌号。这不是情报泄露，这是单方面的透明。”林峰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指挥中心，“我们现在做的任何挣扎，在他看来，可能都很有趣。”
这番话让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有趣？”高城正好带着被两名队员架着的陈静走进来，他听到这句话，火气又上来了，“林峰，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老子的兵在外面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陈静被按在一张椅子上，她抬起头，看着那块巨大的屏幕，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光，随即又暗淡下去，嘴里依旧念叨着：“神说……要有光……然后就有了光……”
“让她闭嘴！”高-城吼道。
“不，让她说。”林峰走了过去，蹲在陈静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陈静，看着我。你的『天启』，你的‘孩子’，现在是我的了。它背叛了你，选择了更强的我。你信奉的那个『上帝』，现在正在用你给他的情报，杀掉一群你素未谋面的人。你觉得，他是在执行神罚，还是在……清理垃圾？”
陈静的身体开始发抖，眼神中的焦点似乎凝聚了一些。
“不……不是垃圾……是……是净化……”她断断续续地说。
“净化？”林峰抓住了这个词。
就在这时，吴哲的声音响了起来：“队长，林峰！你们来看！”
众人围了过去。吴哲调出了一段段模糊的视频。
“我按照林峰的指示，让神农调取了所有失联站点周边一小时内的公开监控。你们看这里，”他指着一段来自柏林街角的监控录像，“7号站失联前三分钟，一辆黑色的厢式货车停在街对面，下来六个人，动作非常专业，三分钟后，他们回到车上，车辆离开。之后，7号站就失联了。”
他又切换到另一段来自开罗的视频。
“12号站，同样是黑色货车，同样是战术小队，从出现到消失，不超过五分钟。”
一段段视频播放下去，模式几乎一模一样。精准的坐标，迅猛的突袭，不留痕迹的撤离。这不是军队，更像是某种跨国公司的私人武装，高效、冷血、装备精良。
“他们甚至懒得掩饰。”袁朗看着视频，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他们就是在告诉我们，我知道你们在哪，我随时能找到你们，而你们，对此无能为力。”
高城死死地盯着屏幕，他忽然转向林峰：“你刚才说，这不是情报泄露，是单方面透明。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内部没有内鬼。”林峰站起身，走到主屏幕前，“或者说，就算有，也已经不重要了。对方掌握的，可能不是一份名单，而是我们整个情报系统的底层构架。他能实时监控我们每一个单位的动态。我们的人，从一开始就暴露在聚光灯下。”
“这不可能！”袁朗断然否定，“A大队的情报系统是物理隔离的双轨制，核心数据库从未连接过任何外部网络！”
“陈静连接过。”林峰一句话，让袁朗沉默了。
是的，陈静。作为曾经的合作者，她有机会接触到那些最底层的秘密。而她，又将这一切，都献给了她的『上帝』。
“净化……”高城反复咀嚼着这个词，他快步走到桌边，拿起那本从陈静卧室里找到的日记，快速翻阅起来。
“找到了！”他指着其中一页，“这里写着：『神说，旧时代的幽灵必须被清除，新世界容不下陈腐的尘埃。净化，将是神迹降临前的序曲。』”
他又翻了几页。
“这里还有！『我将所有旧时代的资产坐标都标记了出来，献给吾神。他们是过去的亡魂，是绊脚石，必须被净化！』”
高城抬起头，看着袁朗和林峰：“旧时代的资产？这是什么意思？”
林峰的目光和袁朗对上了。
“我们接手的很多情报站和安全屋，都不是A大队一手建立的。”袁朗缓缓说道，“它们继承自更早的单位，有些甚至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这些站点的人员，很多都参与过一些……已经被封存的行动。”
“比如，对『幽灵』组织的早期调查。”林峰接上了他的话。
一瞬间，所有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我明白了。”林峰走到地图前，指着那些变红的光点，“『上帝』的目标，从来就不是A大队。或者说，不全是A大队。他的目标，是所有知道『幽灵』计划，或者与陈静有过任何形式接触的旧时代特工和情报资产。这是一场针对过去的大扫除，而我们，只是因为继承了这份‘遗产’，被卷了进来。”
“他在抹掉自己的痕迹！”高城恍然大悟，“所有可能追查到他真实身份的线索，他都要亲手掐断！”
指挥中心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如果林峰的推论是真的，那这意味着，这场攻击，不会停止。它会持续到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被“净化”为止。
袁朗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快步走到自己的终端前，双手在键盘上敲击，调出了一份加密等级最高的档案。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人的资料。一个头发花白，面容和善的老人，照片拍摄于一个宁静的湖边。
档案代号：『探路者』。
状态：已退役。
“老高，你过来。”袁朗的声音有些沙哑。
高城走了过去，看着屏幕上的资料：“这是谁？”
“我的老师。”袁朗看着照片，眼神复杂，“也是最早发现『幽灵』组织不对劲，并且提交了第一份调查报告的人。他知道的，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多。”
高城的心沉了下去：“他……也在那份‘净化’名单上？”
“他就是名单的第一个。”袁朗关掉了档案，“陈静日记里提到的‘旧时代资产’，这个词，就是我老师当年创造的，用来指代那些身份复杂、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情报协作者。”
“那他现在在哪里？安全吗？”高城急切地问。
“他三年前就退役了，住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袁朗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那个地方，只有我知道。而我，就是他唯一的紧急联络人。”
高城瞬间明白了袁朗的困境。
“『上帝』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但知道你和他有联系。”高城的声音也变得干涩，“所以，他清除了我们所有的外围站点，就是在逼你。逼你主动去联系你的老师。只要你一动，你们两个的位置，都会暴露。”
这是一个死局。
联系，就是带着敌人找上门，害死自己的恩师。
不联系，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掌握着无数秘密，为这个国家奉献了一辈子的老人，在不知不觉中被清除。
袁朗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他手边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决定。
“林峰。”
许久，袁朗睁开眼，看向一直沉默的林峰。
“你刚才说，我们不是瞎子。什么意思？”
林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吴哲。
“吴哲，让神农分析一下，『上帝』下达『第二阶段』指令的那个音频文件，以及之后每一次我们的情报站失联时，『天启』核心库里的数据波动。”
“好。”吴哲立刻开始操作。
“你在找什么？”袁朗问。
“我在找一个‘回声’。”林峰的眼睛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字符，“『上帝』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这一点从他设计的加密算法就能看出来。他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那么，他每一次成功得手，都应该需要一个‘确认’的环节，来满足他的掌控欲。这个确认信号，不会走『天启』的通道，因为『天启』现在在我们手里。它一定有自己独立的信道。”
吴哲那边忽然叫了起来：“找到了！林峰，你快看！这里有一个极其微弱的信号，每次有站点失联，它都会向外发送一个加密的数据包！它的源头……天啊，它的源头被伪装成了系统内核的冗余校验码，如果不是神农进行逐行比对，根本发现不了！”
“能追踪它的目的地吗？”林峰问。
“我试试……它的路由太复杂了，经过了十几个国家的卫星和地面基站跳转……等等，神农绕开了路由，直接从源头分析出了它的最终指向坐标！”吴哲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困惑，“坐标解出来了，但是……这个坐标……有点奇怪。”
“报出来。”袁朗站了起来。
“赤经8时35分20.6秒，赤纬-45度17分39秒。”
一串天文坐标出现在主屏幕上。
袁朗和高城都看不懂。
林峰看着那串坐标，沉默了片刻，然后对神农下达了指令。
“神农，交叉比对所有公开的天文数据库，告诉我，那个坐标上有什么。”
指挥中心里，只剩下神农主机运行的微弱风扇声。
几秒钟后，一行冰冷的文字，出现在主屏幕的正中央。
『根据公开天文数据，该坐标指向船帆座超新-星遗迹外缘。』
『经核实，目标区域……为一片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