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的办公室里，空气似乎因为吴哲的出现而变得有些不同。
那是一种由极度自信和一丝玩世不恭混合而成的气场。
吴哲的目光在林锋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战友，更像是一个顶级工匠在审视一块他闻名已久、却首次要与之合作的奇特原石。
『林锋。』吴哲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队长说这次的任务很有趣，看来有趣的部分就是你了。』
他的声音清晰，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感。
林锋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大脑，正以一种极高的速度运转着，分析着他的一举一动。
袁朗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视。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将两份文件推了过来。
『你们的身份是国家地理测绘局的地质勘探员。』
袁朗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敲在要点上。
『任务目标，南境边陲，一个叫“南云”的小镇。你们要去那里，寻找一个代号“信使”的人留下的踪迹。』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两人。
『这个人，可能与三十年前失踪的科研人员沈青，以及“零号计划”有直接关联。』
吴哲拿起一份文件，快速翻阅着，他的阅读速度快得惊人。
『非官方行动。』吴哲的视线没有离开文件，嘴里却吐出四个字。
『意味着没有后援，没有身份证明，出了事，国家不会承认你们的存在。你们的档案上，只会多出两个字：失踪。』袁朗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后果自负。』吴哲合上文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喜欢这个规则。』
他转向林锋。
『你呢，林锋？队长可是把宝都押在你身上了。怕不怕有去无回？』
『报告，不怕。』林锋的回答简洁明了。
吴哲的笑容更深了。
『很好。』袁朗站起身，『装备已经准备好，一小时后，运输机会在三号停机坪等你们。记住，你们要找的，可能是一个沉睡了三十年的秘密，也可能是一个能把我们所有人都埋进去的陷阱。』
他最后看了两人一眼。
『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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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军用运输机的机舱内。
巨大的轰鸣声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林锋和吴哲相对而坐，两人都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户外运动装。
从起飞开始，吴哲就一直闭着眼睛，似乎在假寐。
林锋则在脑海中，与系统进行着交流。
『系统，关于吴哲，你有什么分析？』
『滴！目标人物：吴哲。A大队最强大脑之一，精通七国语言，拥有物理学和哲学双博士学位，战术素养顶尖。综合评价：一个用脑子就能杀人的怪物。』
『系统建议：与该目标人物交流时，请宿主保持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专注，否则你的底裤颜色都可能被他推算出来。』
林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对面的吴哲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睡意，清澈得吓人。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吴哲开口了，声音在轰鸣声中显得很清晰。
『什么游戏？』林锋问。
『一个思想实验。』吴哲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假设，有两个粒子，它们源于同一个整体，然后被分开，无论相隔多远。』
他盯着林锋的眼睛。
『当你观察其中一个粒子时，它的状态会确定下来。而就在你观察的这一瞬间，另一个粒子的状态，也会立刻、即时地确定下来，变成与它相匹配的状态。不需要时间，不需要任何媒介。』
林锋知道，这是吴哲的试探。
一个看似是物理学问题的哲学陷阱。
『这个假设，在理论上是成立的。』林锋平静地回答。
『很好。』吴哲笑了，『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这两个“粒子”，不是微观物质，而是两个人的大脑中的，同一段记忆呢？』
他抛出了自己的“送命题”。
『假设我和你，因为某种原因，拥有了一段完全相同的、源于同一个事件的记忆。现在，我被隔离在一个绝对封闭的房间里，你远在千里之外。』
吴哲的语速不快，但逻辑链条却异常清晰。
『我开始“观察”我脑中的这段记忆，回忆它的每一个细节。按照刚才的理论，你脑中那段匹配的记忆，是否也会在同一瞬间，产生某种“扰动”？』
『如果会，那么信息的传递就发生了，而且是超光速的。这违背了我们所知的一切物理定律。』
『如果不会，那么就说明，宏观世界，比如我们的大脑和思想，并不遵循微观世界的基本规则。那么，我们所构建的整个科学大厦，其根基就是不牢固的。』
他摊了摊手。
『这是一个悖论。一个关于信息、意识和宇宙基本规则的死循环。你怎么看，林锋？』
吴哲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猎人般的兴奋。
他想看的，不是林锋的答案，而是林锋在面对这种无法解答的逻辑困境时，会如何思考，如何反应。
他想撕开林锋那张平静的面具。
机舱内，除了引擎的轰鸣，只剩下吴哲抛出的问题，在空气中盘旋。
林锋沉默了片刻。
他在脑中对系统说：『把关于“意识共振场”的理论，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我。』
『滴！理论传输中……宿主，友情提示，这个理论对于当前文明来说，属于“神学”范畴。请谨慎使用，避免被当成异端烧死。』
林锋没有理会系统的调侃。
他抬起头，迎上吴哲的目光。
『你的问题，从一开始就错了。』
吴哲的眉毛微微挑起。
『哦？错在哪里？』
『你用了“传递”这个词。』林锋说道，『信息的本质，不是被传递，而是被“同步”。』
『同步？』吴哲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兴趣。
『回到你那个记忆的例子。』林锋继续说，『你“观察”你的记忆，并不是一个单向的行为。在你观察它的同时，它也在“观察”你。意识和记忆，是相互作用的。』
『当你的意识聚焦于那段记忆时，你和那段记忆，共同形成了一个特定的“场”。』
『而在千里之外的我，脑中那段同源的记忆，会因为你们形成的“场”，而产生“共振”。』
『这不是A把信息传递给b。而是A进入了某种状态，导致与A同源的b，也进入了同样的状态。就像两个频率完全相同的音叉，敲响一个，另一个也会跟着振动。』
『这中间，没有信息的传递，只有状态的同步。所以，它不违反任何物理定律，因为它根本就不在那个定律的讨论范畴之内。』
吴哲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质疑，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思索。
林锋的这番话，绕开了他设置的所有逻辑陷阱，从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维度，给了这个问题一个“解释”。
这个解释，他无法理解，也无法证明。
但他同样无法推翻。
『状态的同步……意识的共振场……』吴哲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有意思。这个理论，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看书看来的。』林锋随口回答。
『哪本书？』吴哲追问。
『忘了。』
吴哲看着林锋，看了很久。
他忽然又笑了。
『好吧，林锋。算你赢了第一回合。』
他靠回椅背，重新闭上了眼睛。
但他那微微颤动的手指，却显示出他此刻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林锋知道，自己已经在这个“怪物”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而这颗种子，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或许会成为保护自己的屏障，也或许，会变成刺向自己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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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小时后，运输机降落在一个隐蔽的军用机场。
两人换乘了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又经过了近十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了目的地——南云镇。
这是一个坐落在边境线上的小镇，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味和一丝说不清的危险气息。
镇上的建筑杂乱无章，街道上行走的，有穿着当地服饰的居民，有背着巨大行囊的背包客，还有一些眼神警惕、太阳穴高高鼓起的男人。
龙蛇混杂，三教九流。
这里是冒险家的乐园，也是亡命徒的天堂。
根据袁朗提供的情报，他们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杂货铺里，找到了接头人。
接头人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代号“老九”。
他将两人带到杂货铺的后院，一间阴暗的仓库里。
『你们总算来了。』老九点上一根烟，神情紧张，『这里最近不太平，你们要找的东西，恐怕不好办。』
『说情况。』吴哲言简意赅。
『你们要查的那个“信使”，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镇子东边三十公里外，雨林深处的一个废弃前哨站，代号“黑石”。』
老九深吸一口烟。
『但那个地方，现在被一个叫坤萨的家伙占了。』
『坤萨？』林锋问。
『本地的一个小军阀，手底下有百来号人，都是些亡命徒，武器装备比镇上的警察还好。』老九的脸上露出一丝惧意，『大概半年前，坤萨突然带人封锁了黑石那片区域，对外声称，那里的山神发怒了，任何靠近的人，格杀勿论。』
『山神？』吴哲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就是个借口。』老九压低了声音，『我找人打听过，坤萨的人不是在拜神，而是在挖东西。他们运了很多大型设备进去，日夜不停地挖，谁也不知道在挖什么。已经有好几个不信邪的寻宝人死在那片林子里了。』
吴哲和林锋对视了一眼。
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
『坤萨的兵力部署，巡逻路线，火力配置。』吴哲开始询问具体的情报。
老九将他知道的一切，都详细地说了出来。
半小时后，两人离开了杂货铺，住进了镇上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
房间里，吴哲摊开一张简易地图，用笔在上面圈圈画画，分析着潜入“黑石”的可能性和路线。
林锋则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他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
军阀，封锁，挖掘，格杀勿论……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坤萨在“黑石”发现的东西，价值巨大，并且极度危险。
这东西，很可能就是“零号计划”的遗留物。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滴！警告！侦测到同源反应！』
林锋的身体一顿。
『目标方位：东南方，三十公里。与地图上“黑石”前哨站位置重合。』
『反应特征：极度不稳定，具有瓦解特性。』
林锋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
同源反应。
这意味着，在“黑石”的地下，埋藏着与他身体里的系统，或者说，与创造系统的那个未知存在，相关的东西。
而“瓦解特性”这四个字，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他走到桌边，看着地图上被吴哲画了无数标记的“黑石”区域。
吴哲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抬起头。
他看到林锋的表情，放下了手中的笔，身体靠在椅子上，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看来，你也有发现了。』
林锋没有回答。
吴哲拿起笔，在地图上“黑石”的位置，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他笑着问林锋：
『喂，林锋。你说，我们这次是去考古，还是去拆弹？』
吴哲的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
『我赌后者，赌注是我下个月的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