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死死地钉在林锋的脸上，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眯起眼睛，承受着这宣告死刑的审判。
脚步声停止了。
黑暗中，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机器里吐出来的，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执行“幽灵”协议。』
『命令：活捉。』
两个身穿黑色作战服，脸上戴着全覆盖式战术面罩的士兵从黑暗中走出，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手中的武器稳稳地指向林锋。
他们正在靠近。
十米。
八米。
五米。
林锋能闻到他们身上传来的，混合着硝烟和金属的气味。
他的身体动不了，剧烈的烧伤让他连最简单的神经反射都变得迟钝。
大脑在尖叫，在嘶吼，命令身体做出反应，但回应它的，只有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完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
就在这时，他脑海深处，那些被系统野蛮灌入的，庞杂混乱的知识碎片，突然有几片亮了起来。
那不是什么神奇的力量。
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认知。
一张残破的，标注着各种管线和数据的三维结构图，在他的意识中一闪而过。
『7号基地，b-7层维护通道结构图……』
『身下，三点钟方向，格栅地板，结构锁扣已在爆炸中损坏……』
『下方为三号备用冷却液循环管道，深七米，已废弃……』
另一片知识碎片紧接着亮起。
『左前方，1.7米处，高压蒸汽管道，编号t-1138，因爆炸冲击，阀门连接处出现结构性疲劳裂纹……』
『承受阈值……低于150牛顿……』
这些知识，就像是刻在他脑子里的本能。
他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理解，他就是『知道』。
希望？
不，这不是希望。
这是在万丈悬崖边，唯一一根摇摇欲坠的稻草。
他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腿。
这个动作，牵动了他全身超过百分之九十的烧伤面，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再次昏厥过去。
但他还是成功了。
他的军靴后跟，磕在了一块凸起的金属碎片上。
那两个“幽灵”小队的士兵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其中一人俯下身，准备将他控制住。
就是现在！
林锋猛地用脚后跟发力，将那块金属碎片狠狠地踢了出去。
金属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精准地撞击在高压蒸汽管道那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纹上。
“砰！”
一声闷响。
紧接着，是刺耳的尖啸！
“嗤——！”
白色的，带着灼热温度的高压蒸汽，如同愤怒的巨龙，从管道的裂口处喷涌而出！
瞬间，整个空间被浓密的蒸汽所笼罩，能见度骤降为零。
『该死！』
『目标制造了障碍！』
那两个幽灵士兵的反应极快，立刻后退，同时举枪警戒。
但已经晚了。
林锋在踢出碎片的瞬间，就用尽最后的力气，翻滚着自己的身体，从那块已经松动的格栅地板上，坠了下去。
失重感传来。
然后，是身体与坚硬的金属管道碰撞的剧痛。
他坠入了更深，更浓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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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弥漫的维护层。
幽灵小队的队长，代号“夜枭”，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白雾，通过头盔内置的通讯器下达指令。
『各单位报告情况。』
一个队员的声音传来：『报告队长，A组无异常，目标区域被高压蒸汽覆盖，热成像仪失效。』
另一个声音响起：『b组无异常，未发现目标踪迹。』
夜枭没有丝毫的急躁。
他走到那个破裂的格栅缺口旁，蹲下身，战术手电的光柱射入下方的黑暗，却被层层叠叠的管道吞噬，什么也看不见。
一名队员凑了过来。
『队长，要不要下去追？他跑不远的。』
夜枭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冰冷。
『不必。』
他站起身，对着通讯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A组，立刻前往负三层，封锁主排气口，启动紧急格栅。』
『b.组，前往西侧备用梯井，从上到下，物理焊死所有出口。』
『c组，去控制室，切断污水处理泵的电源，锁死所有阀门。』
他顿了顿，补充道。
『先生的命令是活捉。他受的是足以致命的烧伤，又从这里摔下去，现在就是一只断了腿，流干了血的耗子。』
『我们不需要追，我们只需要把笼子关上，然后等着他自己咽气，或者……爬出来。』
那名队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立刻转身去执行命令。
夜枭抬起头，看着蒸汽逐渐散去后，一片狼藉的爆炸现场，接通了最高权限的通讯。
『先生，我是夜枭。』
通讯器那头，传来龙战平静的声音。
『说。』
『目标已被驱赶至下层管道网络。已完成封锁。他跑不远。』
龙战沉默了几秒钟。
『很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我喜欢看老鼠在迷宫里挣扎的样子。告诉你们的人，不要急。』
『我要让他耗尽每一分力气，磨掉每一寸希望。』
『我要他自己，爬到我的面前来。』
『明白。』夜枭关闭了通讯。
他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面罩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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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7号基地的某个观察室内。
高城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剧烈的头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呃……头好痛……』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看清周围的环境。
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电子元件烧焦的糊味。
『有人吗？』
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嘶哑。
『成才？袁朗？林锋？』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咳……咳……』
旁边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人影挣扎着坐了起来。
『连长？是你吗？』
是成才的声音，听起来同样虚弱。
『是我。』高城松了口气，『你怎么样？』
『头…头快炸了。』成才摸索着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扶住了墙壁，『这是哪儿？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记得那道白光……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高城也扶着墙站了起来，努力回忆着。
『Emp。肯定是Emp。林锋那小子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了，把整个基地的电都给干废了。』
他摸到了一扇冰冷的金属门，用力推了推。
纹丝不动。
『妈的，门被锁死了！』高城骂了一句。
成才也摸了过来，使劲拉了拉门把手。
『不行啊，连长，这门像是从外面焊死了。』
黑暗和密闭的空间，让人的恐惧感成倍增加。
成才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小子……林锋他……他不会死了吧？还有袁朗队长他们呢？』
『闭上你的乌鸦嘴！』高城低吼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的语气虽然严厉，但成才还是听出了一丝担忧。
高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一名指挥官，越是危急的时刻，越不能乱。
『我们被困住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想办法出去，然后找到其他人。』
成才定了定神，点了点头。
『好，连长，听你的。我们怎么办？』
『找！』高城的语气斩钉截铁，『我们分头找！这个房间里，任何一个可能的出口，通风管道，任何一个洞！我就不信这鬼地方没个耗子洞！』
『可是……我们连个手电筒都没有，跟瞎子一样。』成才有些泄气，『万一外面全是敌人怎么办？』
高城沉默了。
黑暗中，只能听到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几秒钟，高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力量。
『那就在这里等死吗？』
他一字一顿地问。
『成才，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种了？』
『想想钢七连！想想班长史今！想想伍六一！』
『他们要是你，会在这里坐着，等着别人来救，还是等着活活饿死？』
钢七连……
史今……
伍六一……
这几个名字，像是几道电流，瞬间击中了成才。
他握紧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明白了，连长。』
他的声音，不再有丝毫的犹豫。
『我去找。就算是把这墙给啃穿，我也要啃出一条路来！』
『这才像话。』高城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动！保持联系，随时喊话！』
『是！』
两个被困在黑暗中的士兵，凭借着记忆和双手，开始在这座钢铁囚笼中，寻找那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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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
刺骨的冰冷。
还有……痛。
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神经的剧痛。
林锋的意识，在黑暗的管道中艰难地浮沉。
他不知道自己摔下来后昏迷了多久。
他只知道，当他再次醒来时，自己正躺在一个圆形的，散发着铁锈和霉味的管道里。
他试着动了一下手指。
“嘶——”
钻心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能感觉到自己背部的皮肤和破烂的作训服，已经和身下的金属管道黏在了一起。
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胸口的伤处，带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痛感。
『系统？』
他在脑海里呼唤。
没有回应。
那个熟悉的声音，真的消失了。
巨大的空虚感，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他必须活下去。
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消失的“伙伴”。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脑海中，那些知识碎片再次闪烁起来。
这一次，浮现的是一些化学分子式和物质特性说明。
『……c-14b型工业冷却凝胶，用于超导设备物理降温，弱碱性，可中和酸性及高温灼伤……有轻度神经麻醉效果……残留物通常附着于废弃冷却管道内壁……』
林锋的目光，艰难地转向了管道的内壁。
在黑暗中，他隐约看到一些半凝固的，散发着微弱气味的粘稠物。
他伸出还能动弹的左手，用指甲刮了一点下来。
触感冰凉，油腻。
就是这个！
他忍着剧痛，一点一点地，将这些冷却凝胶刮下来，然后涂抹在自己裸露的，被烧得焦黑的皮肤上。
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渗透进皮肤。
那种灼烧般的疼痛，竟然真的缓解了许多。
虽然依旧很痛，但至少，已经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了。
这短暂的“休息”，让他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靠在管壁上，大口地呼吸着，贪婪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但，安宁是短暂的。
“咚……咚……咚……”
头顶上方，传来了有规律的，沉重的脚步声。
还有金属敲击的声音。
他们在上面！
他们在搜索！
林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敌人已经封锁了这里。
他现在，就是一只被困在铁笼子里的老鼠。
而那些猎人，正在一步步地，缩小包围圈。
他不能待在这里。
他必须动起来！
他再次看向脑海中那张残破的基地结构图。
这张图，就是他唯一的活路。
他看到，自己所在的这条废弃管道，在前方大约三百米处，有一个交汇点，连接着一条更古老的，已经被标记为“永久封闭”的……排污总管道。
而那条总管道的尽头，理论上，可以通向基地之外。
三百米。
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不过是几分钟的路程。
但对于现在的林锋来说，这三百米，就是一条通往生死的奈何桥。
他没有选择。
他用手肘支撑起身体，一点一点地，在狭窄的管道中，开始了他艰难的爬行。
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黏在背上的衣服被撕开，带下一片血肉。
裸露的关节在粗糙的管壁上摩擦，留下一道道血痕。
他的意识，在清醒和昏迷的边缘反复横跳。
但他没有停下。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爬！
爬出去！
活下去！
他不知道爬了多久。
一米，两米……
十米，二十米……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黑暗，成了永恒的主题。
他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头顶上方，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的……搜索声。
敌人正在一寸一寸地，压缩着他的生存空间。
他甚至能听到他们通过无线电交流的模糊声音。
『b-7区搜索完毕，无发现。』
『准备进入b-8区管道。』
他们离自己，只有一个层板的距离了。
林锋咬紧牙关，加快了速度。
剧痛让他浑身颤抖，冷汗浸透了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服。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前方传来了一丝微弱的气流。
有风！
出口就在前面！
一股求生的欲望，让他爆发出了最后的潜力。
他奋力向前爬去。
终于，他看到了。
前方，是一个管道的交汇口。
一股相对新鲜的空气，正从其中一条岔道里吹出来。
就是那里！
他心中一喜，正准备爬过去。
突然，他停住了。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不属于头顶搜索队的声音。
一个就在他身后的，近在咫尺的声音。
那声音很平静，很清晰，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找到你了。』
林锋猛地回头。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道战术手电的光柱亮起，照亮了一张戴着黑色面罩的脸。
是那个幽灵小队的队长，“夜枭”。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地进入了管道，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林锋的心，沉到了谷底。
怎么可能？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夜枭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他用手电的光，照了照林锋的身上，又照了照林锋爬过的痕迹。
在光柱的照射下，那些被林锋涂抹在身上，又在爬行中蹭到管壁上的冷却凝胶，正散发着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淡淡的……绿色荧光。
夜枭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
『你身上的冷却剂，在紫外线光谱下，有荧光反应。』